棣棠的聲音輕飄飄的,像是怕敲碎了這一方好景,索性就融進了風雨裡,成了不甚明晰的絕色。
“查清這景和五年赈款案,是不是就該啟程回京了?”
“自然。”
謝明霁見狀,食指與中指夾着白子也未落下,反倒是在指尖撚了幾圈,最後被猛地收進手心裡。
“那我這兩日便該返程,我不能與你一道回去。”
姜棣棠放下車簾,将頭扭了回來,卻發現謝明霁不知何時已悄悄将所有棋子放回棋罐裡。
棋盤無落子,可執白棋之人分明快要赢了。
“好。”謝明霁颔首,又從旁側抽了本書出來,側倚着看,從始至終都未曾再翻動一下。
那一頁,注定沒能翻篇。
姜棣棠伸手,想去夠杏脯,卻不料摸了個空。她擡首瞧過去時才發現,那杏脯早已被她吃完。
酸,卻上瘾。
“明明你都要赢了,為何又将棋子全部收回。”姜棣棠收回手,盯着面前複舊如初的棋盤,忽然道。
“你心不在此處,對弈又有何意義,不如改日再戰,屆時分勝負。”
謝明霁頭也未擡,整張臉都埋進了書裡,他從棋局中回神的速度倒是極快,這片刻時間又沉浸于書冊中。
姜棣棠噗嗤一聲笑了出聲,她原先還真被謝明霁騙到,現在看來,是有人心不在焉的更甚。
姜棣棠問:“殿下怎知我心不在此處?”
“起手天元,而後呢?”謝明霁終于施舍般的分了些目光給她,“原以為姜四娘子是棋聖,蒙上眼亦能勝過旁人,現下看來倒不盡然。不是心不在焉,莫非是能赢過嚴太傅的人還赢不了我?”
“那倒是我輕敵了。原以為殿下說的都是真話,卻不曾想竟亦是自謙之詞。我還以為……”
姜棣棠有些遺憾,裝模作樣地歎了聲氣,就此止住了話頭,引得謝明霁追問:“以為什麼?”
“以為殿下隻會掀翻别人的棋局,不會自己弈棋呢。”
姜棣棠笑的開懷,嘴上得了便宜,心情都跟着舒暢了些。
謝明霁嗤笑,懶洋洋地将書往腿上一搭,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真真是纨绔模樣:“能掀的翻也是本事,何況我掀的可不止這個。”
謝明霁擡手握拳,在棋盤上輕輕敲了敲,而後朝上指了指天,笑的肆意,狂妄的好似已将這天地都收入囊中:“還有這兒。”
還有江山。
姜棣棠未同他貧嘴,隻狀似乖順地點了點頭,随意敷衍着謝明霁的說辭,忽又道:“殿下想要何不都是動一動手的事。”
“隻是今日,心不在焉的人恐怕不止我一人,殿下應是更甚才是。”
謝明霁問她:“何解?”
“你自己瞧。”姜棣棠擡手,指了指擱在謝明霁腿上的書冊,說話時認真,無絲毫笑意,仿佛是真的在與之就事論事,話術卻仿的眼前人:“書都能拿反,還讀的津津有味,殿下不是心不在焉,莫非是早已将此書内容爛熟于心,倒背如流了?”
謝明霁認真地瞧了一眼,亦跟着笑了出聲,這一次,他倒是無甚由頭嗆她了:“心不在焉又如何?不就是沒在看書,有何奇怪。”
“那殿下在看何?”
姜棣棠連着兩回在嘴皮子上勝了謝明霁一籌,也不知見好就收,将話題往前推了些。
“看你。”
謝明霁答的幹脆,正巧馬車已行至客棧門前,紀霖敲了敲廂門,提醒道:“主君,姜四娘子,已然行至客棧,您二位可要出來?”
姜棣棠未回話,隻是蘊着笑掀開車簾,朝着外面去。
謝明霁亦跟着起身,将手中被捂熱的白子往空中一抛,卻未曾落進白棋罐裡。
反倒是,分毫不差,掉在天元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