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棣棠被紀霖扶下馬車時,恰巧瞧見客棧外持傘立着的應塵。
她腳步一頓,停于車凳第一階,平靜地看着應塵朝自己走過來,而後問他:“應公子怎的站在門口?”
應塵将傘朝姜棣棠所站的地方傾斜了一點,同她說話,嗓音是溫和的三春風,目光中柔情滿溢:“方才我回來時淋了些雨,問了下店家方知曉你們亦還未曾歸來。我記着你們出去時應是亦未帶傘,怕你淋雨染了風寒,就索性在此處等等。”
“多謝應公子。”姜棣棠颔首,卻将身子往後傾了些。她對旁人莫名其妙的示好關心并無甚好感,哪怕知曉應塵并無惡意,卻亦是下意識地朝馬車車廂處望了一眼,恰好撞上正朝他們二人瞧過來的謝明霁的視線。
“怎麼了?”
謝明霁走出車廂,站在姜棣棠身後,輕輕扶住了她的肩膀,側目問她,聲音似浸入死海般的沉:“怎麼不走了?”
姜棣棠亦偏頭,看着謝明霁,方才在車廂内的笑顔已不複存在,現下神色倦怏怏的,瞧着興緻不高:“在等你。”
謝明霁一揚眉,倒是笑了起來,眼裡似有星辰一晃而過,語氣都輕快了些,方才的不悅散去,他攬住姜棣棠肩頭,問她:“那走罷?”
“好。”姜棣棠點頭,正準備跟着謝明霁一道冒雨回去,卻在下一瞬,雨勢猛然增大,方才的蒙蒙細雨此刻變的瓢潑。突如其來的急雨似顆顆分明的蛟珠,打落在姜棣棠裙擺上,僅消片刻,就沾濕了她的鞋襪。
姜棣棠往後退了退,撞入謝明霁懷中,她蹙眉,一副煩悶的模樣,像是心情差到了極點,眉眼間的神色迅速冷了下去。
“主君,姜四娘子,不若您二人于此處稍候,我回客棧取傘再過來。”
紀霖瞧見了姜棣棠往後退的動作,替她與謝明霁二人将車簾掀開,而後問道。
“不必,這麼大的雨,怎好要你一個無傘之人跑一趟。”謝明霁推拒,言語中卻雜有些嘲諷之意,果不其然,他下一瞬便轉頭,看向了持傘站在自己面前的應塵出聲,言辭是有禮,可這說話态度倒是一點也不客氣,頗有些命令的意味,“這位公子既是有傘,又是專程來候着姜四娘子的,不妨再回一趟客棧,去取幾把傘回來,可好?”
應塵神情倒是一如既往的溫潤,答謝明霁話時卻堅決,同人嗆聲:“巧了,我這一把傘倒是可以先将姜姑娘送回去,這位公子不妨等等,過會兒再給你送傘來。”
謝明霁本打算應下,他與應塵之間莫名的争鋒敵對不應該牽連到姜棣棠,她沾濕了鞋襪本就不适,更何況這一場秋雨一場涼,受了寒氣不及時将衣物換下,恐怕會染了風寒。
卻不料姜棣棠開口,隻詢了應塵一句“可否借傘一用”後,就伸手奪過應塵手裡持着的傘,将裙擺提起了些,快步跑進客棧。
滂沱大雨來的突然,水流不散,就彙在一處,聚成一個一個的小水窪,姜棣棠淌水穿行,被驚動的水波蕩漾,一部分躍上了姑娘綻着海棠的裙擺,一部分成了倒映的鏡。
水中人影晃蕩,沒了傘的應塵隻能往馬車上靠,和謝明霁一起坐在廂門前面。
“待會兒可有閑暇?”
本是靜的出奇的境況,謝明霁卻是忽地開口,他一直盯着客棧門口的方向,說這話時亦未曾往身側瞧過一眼,隻像是無意随口的寒暄。
“自然。”
應塵回話未曾猶豫,他倒是瞥了謝明霁一眼,笑道:“公子尋我有何貴幹?”
謝明霁從馬車上跳下來,隻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卻含着叫人難以抗拒的威嚴,宛如天子敕令:“聊聊。”
“店家這兒隻剩兩把傘了,我嫌上樓去取麻煩,便隻要了這兩把。”
姜棣棠朝他們三人過來,将手中撐着的傘還給了應塵,而後往馬車車廂裡鑽去,将另兩把未曾用過的傘遞給了謝明霁和紀霖。
謝明霁接過傘,又瞧了這坐在座闆上的姑娘一眼。他本欲喚姜棣棠同行,卻發現姜棣棠正捏着裙擺擠出些沾上的雨水。被淋濕的裙擺在馬車座闆上留下些水痕,此刻正垂在棣棠腿邊,沉甸甸的,似一朵觸雨而蔫的海棠。
謝明霁将手中的傘撐開,朝姜棣棠遞了過去,什麼也未曾說,在姜棣棠疑惑的眼神中忽然将人抱起,而後快步朝着客棧内去。
“傘,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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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客棧堂間,謝明霁将姜棣棠放了下來。方才他抱着姜棣棠過來,不過幾步路,卻已将衣擺淋濕了些,若要這姑娘再淋一遭,隻怕會染疾。
“先回去泡個熱水換身衣服,回頭我叫人給你熬些姜湯送上去。”
謝明霁将還在滴水的傘接過,遞給一旁迎上前來的店家,而後退了一步,同姜棣棠拉開些距離,扭頭朝着姜棣棠道。
店家點頭附和着,擡手叫了下人送了壺熱茶過來,先給兩人各倒了杯,再看向才進來的紀霖與應塵道:“正是正是,幾位客官都去換身衣裳吧,小的派人替您幾位送些熱水過去。别瞧這初秋天不算寒,可這雨亦淋不得,小心過了寒氣,回頭染疾喲。”
謝明霁颔首,他倒是無甚大事,本想着先去尋應塵弄清楚一事,隻是店家既有此心,他亦無理由推脫,便同姜棣棠一道往二樓去:“有勞店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