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棣棠行至那一角亭苑時，正瞧見崔應塵朝着謝明霁下跪作揖。

雨打了秋波，珠玉落地的聲響遮了亭中二人的話語聲，姜棣棠聽不見他們的對話，卻隐隐能猜到，崔應塵的身份，該是同她預料的一樣。

謝明霁也知曉。

姜棣棠未走近，隻停在通向那一方亭苑的青石階上。濕意萦繞于身側，秋雨的寒浸透了她持傘的指尖，凍的原本瓷白的手白的更甚。

雨痕分離出了兩個相近亦相遠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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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知曉我身份的？”

謝明霁聽罷崔應塵方才的話，若有所思地點頭，立于原地沉寂了半晌，忽而道。

“我沒殿下這般神機妙算。”崔應塵頓了頓，嘴角綻出一抹和煦的笑，未故作深沉，直接和盤托出，“殿下既知我身份，定亦知我來處。晉陽王派人護送我北上至平江，那時便向我說過，三殿下與惠甯郡主會在江南一帶查金礦案與赈款案，若我能遇上，必當全力相助。”

“惠甯郡主，前任相國姜洄四女，名喚棣棠。既然一切都對上了，那能與阿棠走的這般近的人，必是三殿下無疑了。”

“我倒以為是崔長公子深謀遠略，姜桂之性憑自個兒本事瞧出我身份的。”謝明霁垂頭哂笑，隻是目光所及一處時，雙目驟然一沉。他眉心微動，笑意自唇角蔓延開來，染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定了定神，又道，“我既言你非罪臣之後，那你崔家自然就不是罪臣。”

崔應塵聽懂了謝明霁話裡話外的意思，他默然一瞬，忽地開口詢問，話語有禮，卻作調侃态：“草民冒昧，先前聽聞三殿下心悅于阿棠，可是真的？”

謝明霁朗聲回應，姿态依舊散漫，眼神中卻有一絲藏的極深的擔憂，旁人瞧不出來：“是也。”

“請殿下恕罪，”崔應塵忽地又向謝明霁作揖，沉聲問道，言辭絲毫不委婉，是真真該請人恕罪的一席話，“那敢問三殿下，殿下願替崔家平反，是因為阿棠畢竟是崔家後人，還是因為殿下知曉，景和五年的赈款案另有隐情？”

“你這話好問出口，卻叫我不好作答。”謝明霁輕啧了一聲，語調意味不明，“想聽真話。”

崔應塵答的果斷：“自然是真。”

“真話啊……”謝明霁擡手，撫了撫下巴，眼底眸光微轉，神色複雜，一副難為情的樣子同人下套，“真話定是不好直言，不過崔長公子畢竟是折之兄長，往後亦是我内兄，同你說了也無妨。”

崔應塵挑眉，對謝明霁這一番話不置可否，眼底深沉，難分晦明：“殿下就那般笃定，自己能娶到阿棠？”

“我這人，就是長于笃定。”謝明霁桃花眼微微上挑，帶着些邪氣，眸中的倨傲之色藏亦藏不住，自骨子裡溢出的狂妄都成了點綴，他确實笃定道，“我自然能讓折之亦心悅于我。”

崔應塵追問：“若是不行呢？”

“不會不行。”謝明霁眼神微暗，低笑了聲，似是歎了歎，笃定之意更甚，“言我笃定，不妨說，是我認定了的人與事，便不會輕易撤手。”

“若是一年半載不行，那就十載二十載，總能熬到她心悅于我的那一天。”

“若是阿棠嫁了旁人呢？”

“她不會嫁旁人。”

謝明霁毫不猶豫地回了崔應塵有些道理的問話，聲音清雅淡漠，驚豔奪目的眉眼間，全然是淩厲之氣：“要是她真眼拙到了要下嫁旁人的地步，我自然會給她搶回來。”

“真話就是，我并非什麼難發慈悲之心的善人。”

謝明霁眼神冷執，本是看人都有情的眼中此刻卻無一絲意動，似沉滿了北國冰雪，清醒的刺骨：“無關姜棣棠，亦無關你崔家是否冤枉，隻是我欲扳倒之人恰巧牽扯于其中，證據既齊，順手替你們平反而已。”

“那也謝過殿下的舉手之勞了。”

崔應塵面上瞧不出神色，話語仍舊溫潤，同人緻謝。

“崔長公子确定就要與我這般言談？”謝明霁原本沉着的神情難得變得複雜，他擡手，徑直指向姜棣棠所立之處，戲谑而言，卻亦有擔憂之色：“令妹還在雨中候着，這秋雨可淋不得，回頭染了風寒，崔長公子可會心疼。”

崔應塵順着謝明霁手指着的方向瞧過去，這才看見了撐傘立于雨中的姜棣棠，有些猶豫：“我該以何身份見她？”

“自然是兄長的身份。”謝明霁将傘重新撐起，朝着姜棣棠走過去，臨近崔應塵身側時，他忽地道，“你以為，折之就并未發現你的身份嗎？”

崔應塵一愣。

“你們眉眼極像，而且血濃于水，親情面前，萬事皆有端倪。”

謝明霁壓低聲音，同崔應塵說了最後一句：“她這兩日便會離開平江回京，若你現下不願同她坦白，那再相見，或是很久以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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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到這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