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明霁撐着傘快步走向姜棣棠，步履帶起的涼風繞于身側，他将傘斜了一些，停于離姜棣棠隻有一步之處。

“來尋你們。”

姜棣棠迎上謝明霁的目光，緩緩笑了笑，卻有些勉強，神色并不大好看，同謝明霁說這話時，卻是盯着亭苑中的崔應塵：“我問了店家，聽得你們在此處，便來找你們了。”

謝明霁往旁挪了挪，同她一起看向亭中不知在想何而無甚動作的崔應塵，悠悠問道：“為何不過來？”

姜棣棠眼眸閃動，玩笑道：“你們在說話，萬一是我聽不得的呢？”

“不會聽不得。”謝明霁神色自若，同姜棣棠一本正經地解釋，說的話卻假，“是亭中的那位公子有事欲同你說，卻不知如何開口，故而先尋我問問。”

姜棣棠噗嗤一聲笑了，嗔怪似的睇他一眼，如水的眼眸盈盈，化出清淺柔和的光：“我怎不知，你們何時關系這般好了？”

“方才的事。”謝明霁掃了姜棣棠一眼，眼角眉梢亦染上笑意，忽地輕握了下姜棣棠的手，一瞬即松開，“冷？”

“不冷。”姜棣棠搖頭，被謝明霁突然的觸碰驚了心神，撐傘的手都收緊了些，意外地變得有些拘謹。

“胡說，手都是冰的，還能不冷？”

謝明霁蘊着笑，毫不留情地揭穿姜棣棠的謊話，心下卻有些懊惱這天氣變得太快。

若是冬月臘月間，他倒是可以披件大氅出來，可這是九月，下場雨也就寒一陣，他不至于那般怕冷。

“他有何話欲與我說？”

姜棣棠忽而問，将謝明霁的思緒拽了回來。

“這你該問他。”謝明霁眯眼，笑的慵懶，特意賣了個關子，“不過，你應是知曉的。”

兩人說話間，崔應塵走近，卻遙遙停于幾步之外，眼睫低垂，看着姜棣棠未曾出聲。

三人相望，風雨于那一瞬好似都止住，世界歸于沉寂。

天地間，如隻餘他們三人。

“你有何話欲與我說。”

姜棣棠低柔的聲音傳來，說時沉沉，可聽者卻聽的格外清晰。

“兄長。”

崔應塵與謝明霁都愣了一瞬，猶以崔應塵為甚，是一番凝滞之态，在姜棣棠話落後幾瞬息内都未曾作出反應，隻不可置信地盯着姜棣棠，良久過後才問出一句：“你喚我為何？”

“你不是我兄長嗎？”姜棣棠那雙澄澈的杏眸變得幽深沉靜，鴉羽長睫微微扇動，她抿了抿唇，聲音有些凄怆，含着似碎的悲感，又冷着聲，一字一句，重複了一遍：“應塵公子，不是我兄長嗎。”

“我……”崔應塵逡巡不前，擡起手似想觸碰幾步之外的姜棣棠，終是無力垂下。

若是細看，可瞧見他的指尖，有些輕輕顫抖。

姜棣棠握着傘的手收得更緊，或許都不能算是握，而是攥，力度大的讓自己的手都有些抖，宛如要将傘捏碎。她終是長呼出一口氣，極輕極輕地點了點頭，眼神變得疏離淡漠，毫不猶豫地轉身，往回跑去。

“阿棠！”

也就在姜棣棠跑出第二步時，崔應塵猛地就追了上去，他毫不猶疑地握住了姜棣棠的手臂，神色有些慌亂，又似緊張：“阿棠，我……”

姜棣棠擡眸，眼底如一片死寂的海，無情無緒，卻亦示意着崔應塵想說便說。

崔應塵有些慌神，原本想好的措辭就忘了大半，像是怕姜棣棠又跑開，握着她的手遲遲未松：“阿棠，你聽我說……”

“景和五年，爹因為江南赈款虧空獲罪，崔家滿門流放。那時亦是你的誕辰，新生的嬰孩哪受得了這般波折，若要你同我們一起遷向邊境，路上若是生病出事，隻怕會夭折。”

“沒有辦法，爹娘是真的沒有辦法。阿棠，我們後來一直都在尋你，一直都在打聽你的消息，隻你知曉，崔家人永世不得歸京，我們沒法進京尋你。阿棠，兄長求你寬恕。”

崔應塵說着，就丢了傘，欲朝姜棣棠跪下，隻是被棣棠擡手攔住。

“你不必跪我。”

姜棣棠攔他，輕輕搖頭，蹲下身将傘拾起，而後舉過崔應塵頭頂，替他撐住：“我不怨你們。”

“沒有這經曆，我也不會成為惠甯郡主，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