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應塵沉默，他張了張嘴，似想說些什麼挽回，可說什麼都無濟于事。

阿棠說不怨，可是真的不怨？

“我……總歸還是我們對不起你，即便是你不怨，我們亦當緻歉彌補。”崔應塵抿了抿唇，黯淡的眼中多了些希冀，聲音卻酸澀，他将姜棣棠替他撐着的傘接過，問道，“姜姑娘，我可以喚你阿棠嗎。”

對上崔應塵滿是期望的眼神，姜棣棠破天荒地覺得有些酸楚，她移開視線，良久之後才沉沉的應了一聲，雖隻是一個字，卻足以令等候之人欣喜萬分。

姜棣棠未曾錯過崔應塵驟然而亮的眼神，并不是她有多在意這些所謂的親人，隻是她見不得旁人以那種期望的眼神看她。

這世間難能有人對她的情愫純真如澄澈的溪水，不摻雜物，隻因為她是她，就足以獲得一顆真心。

一瞬恍然的觸動，成了一生不悔的抉擇。

“阿棠，”崔應塵眼眸一彎，眸底散開了星星點點的波光，粼粼而潋滟，他輕聲問，像怕驚了面前的姑娘一般，“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一次甄家？”

姜棣棠靜靜看他，自若的神色終于有了一絲裂隙，似泛起漣漪。

“外祖母她很想你，她很想去尋你，隻是礙于身份，她無法直接來找你。阿棠，你要不要回去見見她？”見姜棣棠猶豫不語，崔應塵便再補充道，隻是說完後又擺了擺手，再加上一句，“阿棠若是不想去也不妨事，外祖母隻要知道你好好的也就安心了，你自己決定就好。”

姜棣棠未答崔應塵此言，隻像是突然憶及了什麼，反而問他道：“那我娘呢。”

“娘……”崔應塵斂眸，臉色不大好看，目中浮現出淡淡的落寞。他擡頭望天，本欲尋些明媚之氣，卻發現天是陰郁的灰蒙，隐了日光，落下清清冷冷的雨。

崔應塵阖上眼，似在平複着情緒，他肩膀微微顫了顫，而後緩緩睜開雙眸，眼底是一片暗沉的墨色。

他聲音澀的厲害，自心底湧上來的酸楚吞噬着周遭的一切，崔應塵竭力壓着自己并不大好的情緒，盡量心平氣和地同她道：“娘……已經去了。”

姜棣棠心跳都滞了一拍，她僵住一瞬，莫名的悲痛席卷而來，心窩一陣刺痛，引得她不得不用手撫住心口，輕輕喘着，吓得崔應塵忙扶過她，問她如何。

姜棣棠搖頭，她拂開崔應塵攙着她的手，自個兒站穩，沉着聲音開口，問道：“是因何故？”

“自景和五年出了那事以後，娘的身體便愈來愈差，她常常對着天發呆一整日，時不時地念起爹與你的名字，半夜都會哭醒。偏生心病還須心藥醫，尋常大夫治不好她這心疾，至後來，她已是茶飯不思，人消瘦的太快，自然難捱，未過幾載，便也去了。”

姜棣棠愣住，她并未見過自個兒的生母，亦未曾與崔家人還是甄家人有過什麼糾葛，本是全無感情之人，聽得甄鹿芩逝去的消息，卻仍是隐隐覺着有些不适。

心口發緊，好似缺了一塊般，令人胸悶窒息。

當真是血脈相連之故不成？

“阿棠？”

崔應塵見姜棣棠無甚反應，便輕輕喚了她一聲，将走神之人的心思重新牽了回來，面有憂色，問道：“在想什麼？”

“沒什麼。”姜棣棠搖頭，仍舊是面無表情，嘴上卻是妥協，她淡淡說着，提步循着來時路回去，“我不會在平江再留多久，若要去甄家，便明日吧。”

直至姜棣棠已然遠去，崔應塵還是一副成了木雕的模樣，他定定地立于原地，眼神放空，直到謝明霁走上前來拍了拍他的肩，才稍微清醒了些。

“阿棠這是……同意回甄家了？”

崔應塵側首，看向謝明霁，連帶着語氣都有些急切，還帶了些顫意，他問道：“阿棠當真同意與我回一趟甄家了？”

“自然。”謝明霁朝他看去，眼神變得幽暗了些，頗有些耐人尋味，同崔應塵漫不經心地潑着冷水，“不過旁的你應是不用再期待了。她能與你去一趟甄家已然是破天荒，什麼認祖歸宗留在甄家是斷然不可能，若你打的是這個主意，還是趁早打消了為好。”

“我知曉，三殿下放心。”崔應塵颔首，答應的極快，這些他倒是都知曉，亦不會讓姜棣棠為難，“阿棠是郡主，亦是欽定的太子妃，我崔家未平反之前便是罪臣，但即便是平反以後……”

崔應塵頓了頓，忽然想到了什麼，歎了聲氣，問謝明霁道：“即便是平反以後，阿棠也不可能以崔家幼女之身份顯露于世人面前，要不然便是犯了欺君之罪，可是否，三殿下？”

謝明霁沉吟片刻，淡淡點頭：“那自是。陛下當年下旨，流放崔家滿門，折之既為崔家之後，自然亦該與之同行。可現在，折之卻是姜家四女，是陛下親封的郡主，即便是崔家平冤昭雪，她亦不能歸于崔家，若要聖上發現，崔家戴罪還使這欺君之法，隻怕會重新落得個流放下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