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道宮門,層層落鎖。
為斜陽所鍍金的宮道瞧不見來人,亦不知所行者歸處。
在姜棣棠身後,那一道宮門被重重阖上,将已然登上靳府馬車的靳扶楹與她隔開,也将京都,分成兩個互不相通的城。
天色明明還未全然暗下,一隊内侍宮女便已然開始點燈,遠遠地瞧見宮道上獨行的姜棣棠時,又一同躬身行禮,而後朝着更外圍的宮道匆匆行去。
姜棣棠與他們所行之路是截然相反的。
故而,她瞧見了一路的、懸于兩側的燈籠。
很亮很亮。
比太陽甚明幾分。
隻是那絹制的燈籠外皮裡跳動的火苗光卻是冷的。
還照不暖十月間的過路人。
姜棣棠忽地就笑了。
嘴角漾着的那抹不知因何而起的笑便一直挂着,像是被凍住般,滞于她臉上。
良久之後,姜棣棠才斂住了笑意。
就在方才,她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會有好結局的。
—
從宮門口走到最北的長秋宮的這段路,其實很遠。
姜棣棠就慢悠悠地逛,急也不急,謝茗因就在太後身旁,餓了知曉用膳。
謝絮因若是打算去長秋宮尋人,清涼殿那兒過去也該到了。
她不擔心她們。
宮城之人行事皆穩妥,故而瞧見迎面朝她跑過來的一姑娘時,姜棣棠都怔了瞬。
那姑娘隻瞧了她一眼,似感覺驚豔般地笑了笑,便與之擦肩而過。
像是一陣不可觸及的風。
“郡主恕罪,那是崇樂王府上的小郡主,常年與崇樂王居于北境邊關,如今奉召才回京一次,不甚知曉宮中禮數,還望郡主見諒。”
跟着那姑娘跑來的侍女瞧見姜棣棠,愣了一下,而後屈膝行禮同她解釋着,眼睛還盯着已跑遠的小郡主。
“原是崇樂王愛女。”姜棣棠點頭,已是副了然的模樣。她擡手,扶起身旁的侍女,順着朝那郡主背影瞧去,“北境再往上便是草原了。郡主倒是如草原上翺翔的鷹,活的肆意灑脫。”
“去吧,跟緊她。”
侍女松了一口氣,語氣都輕快了不少,道謝後又朝姜棣棠行過一禮,轉身便朝小郡主追去。
待人跑遠,姜棣棠才收回視線,轉身,繼續走她的路。
北境奉召回來的崇樂王及郡主?
看樣子,她不在的這段時日,京中确實發生了許多事。
大大小小的事。
與她無關,可她又覺得,皆與她有關。
是冥冥之中的預感。
大抵還未行至全途的一半,姜棣棠就遇見了她許久未見到的顧晴臻。
平江一行,她知曉了太多過往之事,已分不清真假虛實,便是現下瞧見往日于幾位長輩口中數次提及之人,都覺得如夢般虛幻。
她好似,還沉浸在平江往事裡。
好似此刻瞧見的人,也不是臻淑妃,而是平江顧府的阿臻。
姜棣棠愣神的那幾瞬,顧晴臻已行至她身邊,也不在意那些個虛禮,若無旁人地執起棣棠的手,攜她一同往回走去。
“淑妃娘娘……”姜棣棠被顧晴臻帶着往回走的那一刻才反應過來,半信半疑地問了出聲,“是專程等我?”
“不然?”顧晴臻側首瞧她,擡手輕輕點了點姜棣棠眉心,滿是嗔怪,調侃道,“你這姑娘怎的回事,南境呆了月餘将這腦子都養的慢了些不成?我不等你,莫不是喜歡跑這兒來吹晚風看宮人打燈籠?你也是,回來這麼多天,竟一次也不往我的昭純宮來,虧得本宮日日惦念你。”
姜棣棠佯裝癢般朝旁躲了下,心頭難得生出些暖意,溫熱的感覺自心頭湧上眉頭,将她原本似蹙非蹙的兩彎眉徹底撫平,姜棣棠便順着顧晴臻的意緻歉,笑嘻嘻的,眼尾卻有些泛紅:“是棣棠的錯,還望淑妃娘娘大人不計小人過,便饒了棣棠這一次罷。”
“我饒你?我啊,便是怪也不舍得怪你。”顧晴臻無奈地搖頭,深知姜棣棠是哄自己開心的,卻也樂的同她說笑。這一茬才說過,便悠悠說着自己是如何想着來尋人的,“我原是想去長秋宮瞧瞧太後與你的,可才離了昭純宮就瞧見明宛牽着辭因往棠梨宮去了,一問方知今日結課結的晚,你與靳家姑娘同行一路。我想着,以你的性子,定是會将人送到宮門的,我便到此來候着,等你歸來。”
姜棣棠将頭垂下些,有意掩飾自個兒神色,語氣裡卻自然透了些澀意:“臣女哪能勞娘娘親自等候。”
“以前絮因于書院讀書時,也常央着我去接她,可分明霰兒也在那兒,有兄長同行哪能孤獨,隻是絮因就偏偏要我這個做母親的去領人回來。”
“我曾問過她為何,她說啊,在宮城的每一日,她都總感覺空蕩蕩的。兄長年歲比她長些,也無甚話題可言;而父皇每次尋她也總是問她課業如何,旁的并不在意;伺候她的嬷嬷丫頭也守着主仆分寸,不與她多說閑話,生怕落個責罰。故而她身邊即使有再多人,其實也是一個人,還是要娘親在身側時方覺得最好。”
“你别瞧絮因現在多好多好,賢淑端莊,知書達理,當初同辭因一般大時可黏人了,比辭因還敏感些。後面年歲大了,長至你這般大時也就如你現在的狀态差不多,學會收斂心事了,也學會佯裝堅強了,什麼都憋着,也不常來尋我了。”
姜棣棠起初隻是靜靜聽着,可聽着聽着便察覺顧晴臻似有一汪愁緒難以宣之于口,像是對女兒的挂念,可又不隻是。“今日四公主被陛下喚去清涼殿叙話了,而後應是會去長秋宮尋六公主,娘娘既然挂心公主殿下,為何不去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