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說了,絮因年歲大了,凡事自己能拿主意了,也不願煩擾我。”顧晴臻輕輕搖了搖頭,将左手搭在姜棣棠手上,兩隻手将姜棣棠的手緊緊握住,而後緩緩笑言,“倒是你,比絮因小些,雙親又……又不在身邊,獨來獨往更讓我擔心些。”
“就這樣都要将旁人往回推,可折之,你其實不必如此的。”
“絮因總有人陪,你也說了,她會去長秋宮尋茗兒,可你隻有一個人,折之,一個人自宮門回來,不會覺得孤獨嗎?”
“會。”姜棣棠忽然用力地點了下頭,眸中的晶瑩随之晃落,她低着頭,未看顧晴臻,像是要死守那一份莫名的倔強,“會的。”
“所以臣女……甚是感激娘娘。”
怎麼會不孤獨呢。
這十五年,有哪一日,不孤獨呢。
隻是她原以為,隻要她習慣了孤獨,便不會覺得孤獨。
為什麼哭呢。
姜棣棠也不知道。
可能,是聽見靳扶楹說,她要為了靳家嫁一個不愛的人,突然濫發的善心。
可能,是瞧見崇樂王郡主可以于宮内肆意奔跑,不用如自己一般小心翼翼,突然生出的羨慕與酸楚。
也可能,是感受到此刻掌心傳來的溫度和顧晴臻關懷的目光,突然湧起的委屈與感動。
可能什麼都不是,隻是單純想哭,便哭了。
誰說哭就有罪呢。
隻是姜棣棠慣以用并不存在的枷鎖來桎梏自己。
“折之。”顧晴臻忽地抽回了雙手,在姜棣棠無措之時,卻又主動攬住了她,将姜棣棠抱了個滿懷,而後輕聲安慰道,“哭吧,有我在呢。”
“我與明宛說過的,會将你當作女兒一樣看待,所以,你就當是在娘親的懷裡一般,哭吧。”
姜棣棠搖頭,似想掙脫顧晴臻的懷抱,隻是那溫暖的感覺似無盡的歸墟,拉她下墜,要她沉溺。
她從不知,被人擁住的感覺是什麼樣的。
現在,終于知道了。
哭也隻哭了一小會兒,姜棣棠緩過來後,顧晴臻也順勢松開了她,取了帕子替她拭淚,然後帶着姜棣棠繼續朝前走去。
将将哭過,姜棣棠其實不知該同顧晴臻說些什麼,一切都來的那般突然,突然到她甚至都未曾想過是否有過路的宮人瞧見,現下思索起,才驚覺處處皆是不妥。
隻是姜棣棠還未曾說話,顧晴臻便先開口了:“折之這些年,過得很不好吧。”
姜棣棠張了張口,卻未出聲,她側首,悄悄瞧了顧晴臻一眼,忽然憶及先前在平江府時,兩位長輩都說她像甄鹿芩的話。
顧晴臻與甄鹿芩是至交密友,所以顧晴臻也該認得她才是。
一直未提,是因為不知她是否知曉麼。
顧晴臻未等到姜棣棠的回答,也不惱,反而自個兒接着說了下去:“不過往後,不會不好了。”
“會有很多人在你身側,賀你長命百歲,順遂無憂。”
“好。”姜棣棠點頭,應了顧晴臻的話,而後起了話題,“臻娘娘可否與我講講絮因幼時之事?方才聽您那一說,臣女忽然覺得公主幼時應是個很乖巧可愛的姑娘。”
“哪會。”顧晴臻掩着帕子笑出聲,莫測地搖頭,“絮因幼時可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與你講,絮因八歲那年打碎了一個花瓶,還将罪責推脫到她三哥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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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棣棠與顧晴臻到長秋宮時,太後殿内的晚膳都已傳過了。
謝茗因還是一如既往地歡快開朗,在太後身側逗笑,而謝絮因則靜靜地坐于一旁,任憑謝茗因講了什麼好笑的笑話也不笑一下,面色也比清涼殿見到時更白了些,像是情緒極其不佳。
隻是顧晴臻與姜棣棠行至她身側坐下時,謝絮因就緩緩笑開了。
笑容有些僵,不過卻是真的高興。
果真如顧晴臻所言,謝絮因還是同她呆在一處時,方覺得最好。
“母妃怎的過來了?”
謝絮因看向身旁的顧晴臻,輕聲問道。
顧晴臻被謝絮因沒頭沒腦的一問逗笑:“你這話叫母妃如何答?來長秋宮自然是來瞧太後娘娘的。”
太後被謝茗因逗着,心情也愉悅了不少,今日倒也有閑心同她們說笑:“哀家可不做你們母女的托詞,來尋誰的便是誰,今日長秋宮難得熱鬧一次,一個個的也不見得是來找哀家的,可莫要胡言。”
顧晴臻也順着太後給的台階下,同謝絮因說着:“那臣妾便是特意來尋妾的小公主的。”
謝絮因聽着顧晴臻對她的稱謂,倒也沒忍住笑了聲,方才的不悅憂愁煙消雲散,好似姜棣棠瞧錯了般。
此情此景,姜棣棠倒也希望是自個兒瞧錯了神色。
許是風月太多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