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且兩次損壞也與我有關系,總不好全讓你出,咱們一人一半就好。”
“上次我給了五兩,你這回給我五兩銀子就好了。”
一雙眼睛好似月亮由圓變彎,淺笑牽扯着頰邊的軟肉微微鼓起,一副讨好的嬌憨姿态。
“……甯小姐,我沒有數額這麼小的銀兩。”
甯沅抿住唇,哭喪着臉道:“那怎麼辦啊?”
“你全收着罷,就當是日後聘禮的一部分。”
甯沅驚恐地推得更遠些:“那我更不能要了。”
她盯着那些銀票。
若是用錢便能找父母買去她的終身大事,那她和賣身契握在老鸨手裡的花娘有什麼分别?
大抵隻有她喚明薇為“母親”,花娘喚老鸨為“媽媽”。
沈硯聽見她的心聲,想想确實不能迫她收下,隻微歎一口氣:“你好好想想,咱們此次出行,吃穿用度均記在陛下名頭上,由内務總管負責結清。就算你的窗框有損,也該如實記冊上報,而不是徑直找你要錢。”
甯沅恍然大悟:“好像是哎……”
“那我的銀子!……豈非那雜役飽其私囊!”
沈硯不動聲色地瞥了她一眼。
大抵是那雜役見她穿着脫俗,人又柔善,故而想着獅子大開口敲詐一筆,卻沒曾想碰上了個隻能堪堪拿出五兩銀子的小窮鬼。
“要不要我幫你拿回來?”他認真問道。
“算了吧。”她頹然道,“吃一塹長一智,我下次就不會再被騙了。”
“你忘了我是做什麼的嗎?”
沈硯不動聲色提醒道。
沈硯的官職很是特殊。
他執掌監察司,僅聽命于陛下,且可享刑部一切資源辦案。
“你雖司刑獄,可這終究隻是幾兩銀子的事……”
難道這點小事他也要管嗎?
甯沅有些不解。
“案無大小,關乎是非。小案雖小,利民事大。”
說到此處,他擡首望月,眸中盈着細碎的光。
若他沒有猜錯,甯沅喜歡的就是這種正直形象。
不然也不會在心中大肆誇贊子星。
他在陛下面前從未輸他一籌,在甯沅面前自然也不能輸。
見沈硯如此,甯沅仿佛一種無形之力感染着,心中蕩漾起深深的感觸。
看來她那時果然沒想錯。
沈硯雖然人不怎麼樣,但确實是一個為民的好官。
他雖然冷了點,又兇了點,可也會為她這種受了欺負的人出頭。
甯沅心中先前給他下了瀉藥的愧疚更甚,幾番糾結,終于開口問道:“那個……對不起。”
“嗯?”
凹了半晌造型的沈硯收回目光,發出疑惑的聲音。
“……你肚子還疼嗎?”她試探問道,“那茶,那茶似乎有些不對,我瞧方才裴将軍就不大舒服。”
“你若隻是瞧見他難受,又怎知喝了那茶會肚子疼?”他慣于抓别人言語間的漏洞,下意識問道。
見甯沅面上劃過一絲窘迫,忙捂了捂肚子:“……哦,我是說,确實不舒服。”
少女顫了顫紅唇,終還是沒把真相說出來,卻想出了彌補之策。
“我去後廚給你煮一碗粥罷。”
他擡了擡手,點着自己送來的圓盒。
“不急,先上藥罷。”
待他走後,甯沅心中自責的要命。
他們都中了她的瀉藥,可非但沒有懷疑她,還都惦記着她的傷。
她一時意氣,居然傷害了兩個好人。
甯沅覺得自己實在沒臉先行上藥了。
她起身下樓,拐去了小廚房。
*
沈硯自不會真去為難那個雜役。
不論他是真的生活所迫,還是一時貪财,他都不能借甯沅之名,向他讨要那幾兩銀子。
如今他們尚住在此處,若把那人往絕路上逼,保不齊會對甯沅做出更為極端之事。
何必與他争這一時意氣?
不若等他們安然離開後再做處理。
他朝明決換了五兩銀子,因怕冒犯了她,掐算着她上藥的時間,足足等了半個時辰,才打算再走窗折返。
誰料他剛踏上窗沿,卻見她正坐在小桌前上藥。
薄衫褪至臂彎,露出大片肩背與細長脖頸。
月色下,他難得被那白晃了眼睛。
少女側首蹙眉,指尖蘸着藥膏,小心點在手臂磨破的傷處,動作有些吃力。
她疼得弓了弓身,牽扯住小衣的系帶,在軟肉上勒出一道淺痕。
若是他能幫她上藥的話……
沈硯喉結上下一滾,不可控地想到了她的溫軟。
他翻身站在另一側的屋脊上,緊貼着外壁,聽見自己的心跳得越來越快。
甯沅隐約聽見窗外動靜,放下手中藥膏,穿好衣衫走至窗前,剛探出腦袋,恰好對上了那雙淡漠的琥珀眼瞳。
眼瞳的主人如今有一雙通紅的耳廓。
甯沅顫着聲:“你……你都看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