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重錦當即從塌上坐起來,喉結蠕動了一下,他起初沒意識到時,還以為是在做夢。
因為江纓回江家小住已經過去整整一天,他以為今日,江纓不會回來了。
女子梳着利落小巧的發髻,鵝毛般的劉海下是一雙在黑夜中熠熠發光的杏眼,望着他的眼神還是有些怯。
雖到了婚嫁的年紀,但如何看,怎麼看,都還像是稚氣未脫的小姑娘。
賀重錦一時癡了。
五官漸漸柔和下去,微微歎息一聲,開口道:“你說成親前要在江府小住兩日,回來時該當通報我的。”
江纓揉了揉耳根,一臉抱歉:“這麼晚了,突然回府,是我打擾夫君了。”
“沒有。”賀重錦笑容溫煦道,“皇京之中多是非,我隻是不希望你在夜晚時出行。”
她哦了一聲,點點頭,隻聽塌上的青年又輕輕問道:“纓纓,你和紅豆是如何回來的?”
“做馬車,紅豆不在,隻有我一個人。”江纓道,“紅豆留在江府替我守着房間,防止母親發現我偷偷跑回來了。”
“下次夜裡外出,提前托人告知我,我親自接你,你一個女子,遇到圖謀不軌之人怎麼辦?”
“報上你的名字?如若那賊人知道你是我夫君,會怕的。”
賀重錦沉定地望着江纓,随後忍俊不禁地笑出聲:“嗯,确實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屋中的燈被再次點燃,二人的房間變得明亮溫暖了起來,賀重錦回到榻上拍了拍身側的床褥:“既然回來,今晚就在賀相府過夜,躺下講吧。”
“啊?”江纓有些無措,攥着賀重錦衣袖的雙手緊了緊,“那個,被母親知道了恐怕不會高興。”
“這件事我自然明白。”賀重錦眉目溫和,開口道,“明日,我親自送你回江府,順便成親之前,見一見嶽父和嶽母。”
賀重錦想得很周到,隻要明日他們兩個一起回去,江夫人就算想說也不敢再說什麼,他不會和江夫人理論,更不會因為江纓去江家施壓。
在外人看起來,他不過是做了為人夫君該做的事,成親前幾日送将入門的新婦回家。
“怎麼了?”賀重錦聲線清晰,面上帶着一絲疑惑,“怎麼還不上塌?不想和我睡嗎?”
江纓仍舊沒有起身,她趴在床榻邊,低着頭,像隻犯了錯的小貓。
賀重錦怔愣着,他回想剛才自己是不是說錯了話?又讓江纓同自己産生了距離。
“那,那個。”賀重錦看着床榻邊的女子,一時無措,半天才憋出一句,“地上涼。”
“我想,我還是不要起來了。”江纓跪坐在地上,蔫蔫的認錯,“夫君,今夜我回來,是有件事我想同你坦白,如果不向你坦白,我睡不着。”
實際上,是如果不向賀重錦坦白,江纓擔心會被休回家。
他微微有些錯愕道:“什麼事?”
江纓從袖中抽出一封信,他白皙幹淨的手指揭開信,低眸看着信中的内容,看了許久。
她一直觀察着賀重錦的神色變化,他是朝中一品宰相,識字通文,趙恒之那些
“信是,是趙恒之寫的。”江纓老實回答,“十幾封信,除了這一封其他的都燒了,燒成灰了,這封是拿來給夫君看的……”
賀重錦依舊在看信,一句話也沒說,江纓心裡本來就打鼓,現在已經開始打霹靂了。
江纓不管不顧,繼續硬着頭皮說道:“夫君,趙恒之的信太多了,我覺得我理應去見他一面,把話說清楚的。”
青年終于看完了信,他沒有發怒,也沒有撕碎,而是将信整齊疊好,又問江纓:“ 你明日可以早些去見趙恒之,說清楚此事,為什麼今夜要回到賀相府和我說這些?”
“因為……”江纓有些不知該如何解釋給賀重錦,“夫君。”
那一瞬間,賀重錦的心跳慢了半拍。
他沒想到江纓會這樣回答,也不知道為什麼這樣回答,望着眼前的女子道:“因為……我嗎?”
“因為你是我的夫君,也是我肚子裡孩子的爹爹,我去單獨見趙公子之前,要經過夫君的同意,夫君不準我去,我就和趙公子斷絕來往。”
她總不能說,是怕賀重錦厭棄她,怕此事被旁人知曉,在背後嚼他的舌根。
氣氛始終沉默着,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
江纓覺得,換做是自己,也不會答應的,畢竟他們要成親了,她已經顯懷了,怎麼能在這個節骨眼上去見之前的定親郎婿?
她好無理取鬧,不拿夫君當回事。
然而,得知一切的賀重錦卻緩緩開口:“去吧。”
江纓下意識擡頭看向賀重錦,便見聽他又說:“你見過他之後,将事情說清楚,倘若之後趙恒之再送信給你,和我講。”
“你答應了?”
“嗯。”他笑笑,“答應了。”
說完趙恒之的事情,江纓徹底放下心來,她脫下披風,挂在衣桁上,又整理了一下旁邊賀重錦的官服。
上塌的時候,賀重錦怕她動作幅度太大,起身讓她先在外面躺下,然後再慢慢挪到裡面,他吹了燈,回去躺好。
他們同塌不是一日兩日了,江纓早已不似初次那樣扭扭捏捏,習慣這個人在自己身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