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州地處長江中下遊,東西南三面環山,水源廣布。人口不足萬戶的桑植縣就恰好位屬荊州東部,今夜的縣寺罕見的燈火通明。
下達命令的縣丞為防萬一在門口等候,好不容易瞥見來人,還來不及喜上眉梢,就瞧見了不相幹的齊瑤粲等人。
他兩三步跳下石階,探身着急忙慌地吹胡子道:“要你們拿的犯事刁民呢?怎倒帶了群不相幹的人來?”
官大一級壓死人,衙頭立即抱拳躬身道:“不是我們辦事不力,而是半途中碰見江湖人報案,江湖人打殺沒個輕重,故小的集中人手前去查看,另派了兩人去辦差,還請縣丞大人見諒。”
他這樣盡心竭力地維護治安,縣丞也不好再說什麼,畢竟捉拿一事本就是他自作主張,偷偷拿了人家好處,才指使這群人半夜動身,為的就是個出其不意,屈打成招。
好在那位使了銀子的張鄉紳明日升堂廷審之際才會前來,耽誤這會工夫也沒什麼。
新任縣長未到,縣丞暫理斷罪論判一責,縣寺内牢獄名額都是便宜他弄錢的通道,并不舍得随便什麼阿貓阿狗住進去。于是問道:“我看無人受傷,其中可有什麼誤會?”
衙頭先把白浪山莊弟子的口供說了,縣丞大驚道:“我竟不知,我們桑植縣何曾開了家黑店?”不由對齊瑤粲等人側目,心中已是生了幾分厭惡。
衙頭又把杜若竹指認白浪山莊弟子賒賬的證據呈上,縣丞最恨的就是賠本買賣,怒道:“既如此,還不趕快還錢。”
“錢已經還了,”衙頭道:“隻是那藍衣弟子謊報案情,按律法還需拘役十五日才行。”
“那這些人來是?”
衙頭遲疑道:“這群江湖人雖然還了錢,但他們還要報官,告店家手握違禁迷藥,開殺人黑店。”
“竟犯了人命!?如此兇殘,快快押他們入死牢,擇日問斬。”
杜若竹大呼道:“大人明鑒,是他們誣告,小民開的可是正經邸店,并無犯過傷人作惡之舉啊。”
古大鲸粗聲道:“你開的如果是正經店鋪,那我們兄弟怎麼會暈得如此蹊跷,當着縣丞的面,你也敢說謊?何況客棧門匾上兩個自報家門的大字已經是物證俱在,師兄弟都可為我作證,将人充當花肥也是你這黑心肝的店老闆親口說的——哼。”
說到後面,雙眼已是恨恨盯着齊瑤粲了。
齊瑤粲:想要反駁,但一時不知從何駁起。
她撩了撩眼皮,欲言又止幾番,才慢吞吞地道:“放狠話說說而已,閣下莫不是當真了?我若是下迷藥也不能隻迷六個吧?哪有這樣開黑店的?”
也有道理,古大鲸觑了眼藍衣弟子,眼神探究,是啊,為何偏偏他沒事呢?
“……”遭到質疑的藍衣弟子氣道:“因為那茶水我沒喝,并不是你好心放過我。”
“哦?那既然都要藥暈你們了,為何你們隻昏了這麼短的工夫?直接毒死你們豈不更加方便?”
“分明是在狡辯,我醒來時你們正在挖坑,分明就是因為我們賒賬,從而你們怒極失智,想活埋了我們。”說到後怕處,古大鲸還激動地拍着胸脯啪啪作響。
“……”
齊瑤粲等人頓了會,默契地把目光一齊投向了杜家兄弟。
“?”杜家兄弟心裡苦啊,同流合污就算了,埋屍的鍋也要他們背?
杜若竹悲憤的正要開口,兩名辦差的差役已經押了犯人進來。
聽了半天扯皮,縣丞也懶得理會一群亡命之徒的江湖事,除了藍衣人外,不相關人等一律趕出衙門,這案便這麼結了。
兩路人馬被趕出了縣衙,月落中天,微風瑟瑟,地面的新葉被卷起飄飛,彼此面面相觑。
齊瑤粲等人當然是先回黑店再說,但走着走着,便察覺到了不對。
杜若竹道:“怎麼感覺……”
華曉之颔首,“他們?”
齊瑤粲環臂,“在跟着我們。”
穆行州抱着劍,腳步稍停,回首一瞥,淩厲漠然的氣場逼得白浪山莊等人倒退三步,不敢如剛才那般緊跟。
但仍是不遠不近的跟着。
好不容易到了黑店,看着那塊鐵畫銀鈎的門匾,齊瑤粲沒忍住道:“到底是縣寺附近,如此明目張膽,杜二哥你們着實是有些膽大包天,依我說咱們改個營生好生做個良民吧。”
多新鮮,混黑的勸良民從良。
杜家兄弟不敢反駁,隻能陪着笑不斷點頭。心裡想的卻是:江湖還是太危險了,他們把握不住,店得趕緊送出去,他們再趕緊逃命。
杜若竹提了,“恩人說的是,我們正有此意,還是如之前所說,邸店需贈與恩人,正好今日已經去過了,明日一早我們便去縣寺辦屋主移交文書,也算輕車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