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行了多久,前方出現一棵筆直挺拔的參天古樹,陸懷袖心中一動,攙扶着少年到樹底下坐下休息。她将對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了個遍,見他面如金紙氣若遊絲,除了心疼還是心疼。
她原本以為兩人再度重逢之後,自己會把這個抛下她一走了之的混蛋痛罵一頓,沒想到真的再見面時,她竟然連一句重話都舍不得對他說,隻想把他牢牢地抱在懷裡不撒手。
陸懷袖在心裡狠狠唾棄了自己一番,随後又忍不住問道:“你傷得重不重?要不要我扶你去醫館?”她心想是該找個醫館瞧瞧了,薛矜現在的傷勢不容再拖,一定要盡快處理好。
薛矜迎着她關切的目光,猶豫片刻,最終隻是輕輕搖了搖頭:“我以前受過比這還嚴重的傷,不也好好活下來了?你别擔心我,我不會有事的,畢竟禍害遺千年不是嗎?”見少女仍舊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他最後還是沒忍住歎了口氣:“這大半夜的,哪家醫館還開門呢?再說了,又有哪個郎中敢收我這個活閻王呢?”
陸懷袖聽了,非但沒有松一口氣,反而更加擔憂了。她臉上露出一副不贊同的表情,薛矜已經能猜到接下來她要說什麼了,在她未開口之前,成功打斷了她所有的話語:“我們就在這裡先歇一晚,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
他說完身子不受控制地搖晃了一下,像是支撐不住自己似的微微喘息,一股腥甜湧上喉頭,又被他強壓下去。盡管他竭力擺出一副自己傷勢并不重的樣子,卻仍被陸懷袖看出了端倪。
少女臉上帶着毫不掩飾的擔憂,聲音也染上了一點哭腔:“你還騙我說你的傷勢不重,我親眼看到了,那個和尚一掌擊中了你的胸口,肯定是傷到五髒六腑了。不行,你今晚必須得跟我進城……”
她本想說要帶他去看病,話才說到一半,卻不料少年突如其來地湊近,一張俊臉猝不及防在她面前放大。她甚至可以看得到他那雙如同子夜般漆黑的瞳孔裡,倒映着她茫然無措的臉。
少年的臉龐離她那麼近,好像下一刻就要親上去。意識到這一點的陸懷袖大腦一片空白,理智逐漸遠離。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明明不渴,卻意外感到口幹舌燥,渾身酥麻。
四片唇瓣是近在咫尺的距離,隻差最後一點點就能貼在一起。陸懷袖因為太過刺激下意識閉上眼睛,可預想中溫熱柔軟的觸感始終沒有到來。她再度睜開雙眼時,卻見少年捂着自己的胸口看着她,一臉無奈地說道:“隻有這樣你才能安靜下來麼?”
陸懷袖聞言先是一愣,反應過來後,臉上紅意更甚。她忽然有些慶幸這是夜裡,要不然被他看清臉上的神色,那就太丢人了。接着她用隻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悶悶說道:“可惡這也太犯規了吧。”說完,她也不再多言。
周圍一時變得很安靜,靜得幾乎隻剩下風聲。薛矜沒有再說話,倚着樹幹阖上雙眼,呼吸很快就變得輕細綿長,似乎已經沉入夢鄉。
陸懷袖見狀也不便打擾,在離他最近的樹邊坐下,仗着他看不見,這才敢大膽地打量他。此時的少年臉上帶着病态的蒼白,肌膚在月光的映襯下幾近透明,脆弱得好像随便碰一下就會碎掉。
她認識的那個家夥幾乎無所不能,對于所有事情都能做到遊刃有餘,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他這般孱弱的樣子。
此時的陸懷袖内心深處除了憐惜之外還有些詭異的喜悅,她的腦子不可自抑地生出一個念頭來:“他終于受傷了,終于輪到我來照顧他了。”
意識到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陸懷袖被自己内心的真實想法吓了一跳,猛地甩了甩頭,試圖将這個有些陰暗的念頭甩出大腦。
就在她胡思亂想之際,少年那宛如珠落玉盤的聲音在空蕩蕩的林間回響:“今天的事謝謝你了。”
陸懷袖詫異地擡眼望過去,卻見對方閉着眼,并沒有看她,可剛才的話分明就是對她說的。她嘴裡反複咀嚼着那句話,唇角忍不住高高翹起,一路的奔波勞累似乎也算不得什麼了。
半晌過後,她終于也抵不住倦意,沉沉睡去。周圍依舊很安靜,但除了風聲,還多了少年少女平穩的呼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