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調笑他。
他腦中莫名想起了些畫面。
幼時他曾在一家年輕夫妻家中短暫待過,那女子便是這般笑着調侃她的夫君。
一來一回,她夫君便将她按着親。
他不明白,隻冷眼看着。
後來那女子說這叫調情。
他不懂。
後來他隐藏市井,曾在茫茫夜市中瞧見面色绯紅的少女小聲對郎君說着些話。
随後那郎君面色欣喜,将少女按着親。
他仍冷眼看着,旁的人說那是落花有意流水亦有情,乃是少年慕艾的佳話。
他依然不懂。
“公子怎麼不說話?”
那雙眼眸這樣看着他,眼裡的笑意幾乎要溢出來。
他又想起了此前岑謠謠問的話。
“你覺得我該退婚嗎?”
他好像有些懂了,懂這位岑家大小姐,是何意思了。
頓悟不過一瞬間,他恍然明白了這位大小姐要的是什麼,是調情的另一方,是少年慕艾中的少年。
他站起身,将少女叮當響的步搖扶正,手收回時狀若無意般蹭過耳緣。
“小姐想我去嗎,隻小姐說,在下一身病體,也願相陪。”
他站得猝不及防,岑謠謠下意識要後退,卻被一隻手攔下。
骨節分明的手沒有直接按在她腰上,隻不遠不近若即若離,好似帶着分寸感,卻恰好攔了她的退路。
“小姐莫要摔了。”
她呼吸一滞,竟覺得往前也不是,往後也不是。
她摸了摸耳朵,耳緣溫熱。
她将身後的手挪開,肌膚觸碰的地方溫度緩緩上升。
“公子原是能走的。”
“傷在胸腹不在腿,小姐給在下包紮過後便好上了許多。”
溫潤聲音好似落在耳邊,她挪開距離。
“那公子可能走去宴會?”
“小姐可想我走去?”
距離拉開後她好似才找到自己呼吸,她咳了咳,努力不讓自己勢弱。
“公子生的好,如今又有劍仙侄兒的名頭,這樣長身玉立走去,不知要迷了多少女修的眼。”
她沒有往旁邊看,便看見跟前的影子重回坐回了輪椅上。
木輪機括聲響起,輪椅走到了她前面,意思不言而喻。
你若不想我走着去,我便不走。
她愣在原地。
不對啊,這人以前是這樣的嗎?怎麼感覺有哪裡不一樣了。
站在院門口茉語很迷茫:“小姐那我們。”
她沒忍住又摸了摸耳朵:“走吧,去宴會。”
她不願示弱,上前推上了輪椅,手時不時搭在他肩頭。
——
晚宴位于半山腰,特意學了凡間貴族的做派做了曲水流觞。
流水被靈力引着浮在半空中,流水上是靈食做成的菜肴。偌大的夜明珠浮在空中,忽上忽下,落下的光影如同一幅畫。
精緻珊瑚制成的座椅随意擺放着,在光影和靈力下也如流水一般剔透。
往來修士好似特意打扮了一番,便是慣常沒靈石的劍修也給自己的劍挂上了琉璃劍穗。
上首是岑家主。
他特意換了一身華服,暗金色繡紋在光影下格外顯眼。
“恭迎前來岑家,還請忘卻修習苦悶,盡情享樂!”
大家紛紛舉起琉璃酒杯:“謝岑家主!”
岑謠謠便是這個點進來的,她推着輪椅,一身鵝黃色大氅,緩步而來,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岑家主眉頭皺了瞬,他擺手引出靈力,被靈力拖着的流水緩緩流動。
旁的弟子跟着揚聲:“晚宴起——”
大家才紛紛移開視線,各自交談着。
有一弟子來到了岑謠謠跟前:“大小姐家主請您過去。”
正準備坐下吃席的岑謠謠動作一頓,她戀戀不舍地看了眼菜式,推着祈成酒跟着弟子走去。
這一處遠離着人群,賓客間的聲響如同隔了一層紗聽不清晰。
她行禮:“見過父親。”
岑家主背對着她,聲音不虞:“你來便來了,做什麼推着不相幹的人一起來。顧家的人來了不少,你這般做派,是一個待嫁的人該有的模樣嗎。”
祈成酒眉頭微挑。
岑謠謠恍然,原來顧家的人也來了啊。
那好辦啊。
她嘴上應着:“是女兒考慮不周,屆時我讓茉語推着祈公子與我分開坐。”
這話說了岑家主聲音才松了些,他擺擺手示意人可以走了。
岑謠謠于是又推着祈成酒回宴會,剛轉身便又聽見。
“今夜你再去一次後山,你弟弟還需清音鈴平穩靈力,明日是你弟弟的大事,你不可出差錯。”
這話一落,她原本面上帶着的笑緩緩褪去,嘴角抿成一條直線。
原來全家人都知道這件事,岑樂盈知道,“父親”知道,且都覺得這樣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