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翠寂靜的林中,無一聲鳥鳴,仿若置身陰世沉淵。
仔細辨聽,能聽到細微利刃摩擦的聲音,在密密麻麻的一層層綠葉遮掩下傳出不足幾丈,便匿了聲迹。
兩刻鐘之前,在辛歌雲的逼問下,她從歸真的口中得知這片怪林的來曆。
此林原是不存在于靈修界的,它根系于醫修者的靈田,本是用來儲藏一些珍貴草藥的,自然孕育出來的藥靈氣質應是一派生機蓬勃的景象,怎會是這樣的詭異頹象。
“如果是正常醫修者的靈田,确實該是靈草鋪陳,靈氣充沛之象,但……”歸真也不再隐瞞,和盤托出,“這并非是尋常醫修者的靈田,而是毒醫修的靈田,所以這裡的樹都是形态奇異,不與常同的。”
“那我們如今是被困在了你的靈田中?”若說這副靈田怪異樣子是歸真所緻,辛歌雲是完全相信的,畢竟一個不擇手段想要提升修為的醫修,不是毒醫修勝似毒醫修。
“怎麼可能!”歸真卻矢口否認,“我的修為還達不到這樣的程度,再者說,我的靈田怎麼可能攻擊我自己,那豈不是反噬。”
可力量如此強大的靈田卻出現在歸真的地界,從未聽說過靈修界還有與之相匹配的毒醫修。
所以,辛歌雲大膽猜測:“這靈田的主人,應該不在人世了吧?”
由于角度問題,辛歌雲看不見歸真臉上難以掩飾的詫異神色,隻能從她長時間的沉默中判斷她起伏不定的心緒,辛歌雲知道自己肯定猜對了。
“我隻是好奇,你留着這樣的醫修靈田用來做什麼呢?還是一個毒醫修的靈田,難不成咱們靈修界的第一藥山人的夙願竟然是成為一名毒醫修?”雖然辛歌雲的語調上揚充滿疑問,但語氣中滿滿都是毫不掩飾的諷刺。
歸真自然聽懂了,但維護了一輩子的清名怎可就此毀掉,“你在胡說什麼?這雖然是藥修的靈田,但跟我有什麼關系?我雖然想通過法寶來提升自身的實力,但我也知道毒醫修這條路是萬萬走不得的,姑娘可莫要用這罪名來污蔑我!”
“哦?是嗎?那山人又如何解釋你身上與這方世界中如此相像的氣味呢?”自從在靈田中醒來後,辛歌雲就察覺到此地的熟悉之感,奈何方才才反應過來,這不正和歸真身上那絲絲縷縷的古樹味道如出一轍嘛!
既然是一方靈田,那也就能解釋得通她們在此處為何使用不了靈力了。但幸好雖然是毒醫修的靈田,目前看來這些束縛住她們的怪樹并沒有帶上毒性,不然情況會更加棘手。
那邊歸真還在妄圖狡辯:“醫修與毒醫修常年都與靈草藥劑接觸,身上味道相同是再平常不過的情況了,辛姑娘何必抓着這個不放,再者說,若我真的對這靈田足夠熟悉,我何不自己先脫身?!”
“不是我抓着不放,而是如今隻有咱們兩個,我是何人你清楚,你是什麼樣的人我也清楚,這時候還要裝模作樣是不是未免太累了。何況,你以為瞞住了我,咱們還可以從這鬼地方出去嗎?”
辛歌雲的話果然奏效,歸真反複思索衡量其中利弊後,終于決定将真相和盤托出。
“是,這方靈田确實是我私自藏在山後的,但也确實是我偶然所得。”
辛歌雲俯視着坐在洞底的歸真,這次的話,是真的。
“靈田的力量很強大,即使是在我師父身上,也未曾見過一個醫修,盡管是毒醫修,有過如此強大的靈力。”話語間,是滿滿的豔羨。
“所以,我動了心思,既然是一個已亡前輩的靈田,那他肯定不介意為他的後輩行一些好事的吧。”辛歌雲着實被她那副理所當然的模樣給惡心到了,收回了視線。
當年,她也是這般無恥。
“一個失去生命力支撐的靈田,應該很快就會枯竭才對,但如今的模樣嘛……”辛歌雲未盡之語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我自然知道,”歸真被她語氣中的嘲諷惹惱了,語氣重了許多,“那時我還年輕,駕馭不了這種程度的靈田也是情有可原的。這麼多年,我一直在試圖用我自己的血喂養它,它總有一天會為我所用,成為我的力量的!”
歸真越說越激動,野心在雙目中暴露無疑,若是有其他人在場的話,一定會被模樣吓到,一向自恃清貴傲物的歸真山人,也不過是個“僞君子”。
“看樣子到今天,它還不是你的呢!真是笨的可以呦!”最簡單幼稚的嘲諷,也是最能戳進歸真心中的,最緻命的。
“你胡說什麼!就要快了,快了,它馬上就是我的了!”歸真也不顧腳底下的泥越陷越深,高聲叫嚣起來,“哈哈哈哈,我馬上就是整個靈修界最出色,最優秀的醫修了!父親,父親他一定會為我驕傲的!”
辛歌雲抓住了她言語中不一樣的東西。
“你現在已經是全靈修界最出色的醫修了。”辛歌雲忍着惡心說出違背心意的話,若是仔細辨聽,能聽到她聲音的些許顫抖。
歸真卻猛然瘋狂搖起頭,雙手握拳錘打着身邊的泥牆,好似察覺不到手掌上傳來的疼痛一般。
“不,不,還不夠!還不夠出色,還不夠強大!你們這些靈修者憑什麼看不起我們醫修,哈哈哈哈,醫修弱小,懦弱?可你們忘了,是誰,是誰在你們受傷的時候把你們從鬼門關裡救回來的!你們就算是再強大,生命的緊要關頭不還得來求我們嗎?”歸真越說越激動,可以說是越來越癫狂,情緒完全跟着辛歌雲所引導的方向而去。
與此同時,靈田中的景象也發生了變化,周圍的古樹已經不再是方才那一片詭異安靜的模樣了,每一條枝丫都仿佛注入了鮮活的生命。它們好似新生的孩童,對周圍的一切都産生了強烈的好奇,并且為了這份好奇心不斷去摸索,尤其是對辛歌雲和歸真二人。
然而,深陷在自己情緒中的歸真,對外界的一切變化毫無察覺,雙目猩紅地盯着泥牆的方向,仿佛泥牆背後就站着那些曾經嘲笑過醫修的所有人一般。
在用幡旗尖銳的一頭砍斷一根企圖伸向自己的藤蔓後,辛歌雲感覺到沒有精力支撐的雙手被對方強大的反向力量震得僵麻了半晌後,還是堅持開口道:“是啊,所以你恨他們,那些瞧不起你們的所有人?”
“是,我恨,你們憑什麼可以高高在上,受盡萬人敬仰,我不甘心,我也要成為站在頂端的那個!”到了此時,歸真的野心已經毫不掩藏了。但不妙的是,她的情緒好似平穩了一些。
那可不成。
“哦,那你父親呢?”
提到“父親”,歸真的眼睛再次被猩紅浸染,果然,辛歌雲抓到了她最“痛”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