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安腳伸出,整個人又往下走了一個台階,一腳踩上餘世博的舌頭。
既然他變成了怪物,那便是連家人都算不上的存在。
餘世博似乎并未完全失去理智,他那扭曲的身體猛地一顫,嘴裡發出含糊不清的嗚咽聲。
他的眼睛裡閃過一絲痛苦和迷茫,仿佛在内心深處還殘留着一絲人性的掙紮。
“存折。”
“把存折給我……”
他艱難地說着,每一個字都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許安莫名地覺得好笑,從兜裡掏出外婆的存折。
是了,她原本也打算在今天把存折交給餘世博的。
32塊5毛6。
希望能給餘世博帶來一個驚喜。
許安打開存折,翻到最新的一頁,她怕餘世博看不清,還特地将存折湊到他眼前。
如果那還能算得上是眼睛的話。
那雙眼球凸出,布滿了猩紅的血絲,像兩顆即将炸裂的血球,眼眶四周的皮肉外翻着,透着令人作嘔的腐臭氣息。
眼皮仿佛被硬生生地扯開,隻剩下幹癟的褶皺,勉強裹着那突出的眼球。
餘世博迫不及待地将眼睛貼了上來,他的喉嚨發出“咯咯”的怪異聲,似乎想要竭力說些什麼,卻又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所束縛,話語堵在嗓子眼,怎麼也吐不出來。
許安猜他應該是想說,怎麼會,怎麼會隻有這麼一點錢。
“滿意嗎?”
“你心心念念的存折,裡面就隻有這麼一點錢?”許安冷冷地說道。
餘世博憤怒地将存折塞進嘴裡,用力嚼碎,他那突出的眼球裡,竟然流下了一滴渾濁的液體,不知是淚水還是膿液。
許安臉上沒有絲毫的憐憫,她神色淡漠地把一直拿着的骨灰盒放到餘世博面前,“外婆死了,她變成了這個小盒子。”
“這個世界上最後一個愛你的人,也沒了。”
“你真可憐啊,餘世博。”
許安的語調平和得近乎冷漠,她甚至沒有叫他舅舅,反正自從爸媽離開以後,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叫過他舅舅了。
餘世博的身體猛地一僵,嘴裡嚼着碎紙的動作也停了下來,他那扭曲的臉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可下一秒,他陷入了更深的癫狂,竟然毫不猶豫地把盒子也塞進嘴裡,不顧一切地用力咀嚼着。
他那參差不齊的牙齒和堅硬的木盒碰撞,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響。
許安淡漠地看着他,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一個無可救藥的瘋子。
“錢。”
“給我錢,我要錢……”
餘世博的嘴裡滿是木盒的碎屑和獻血,他的聲音含糊不清,卻又充滿了貪婪和瘋狂。
“沒有人會再給你錢了。”許安站起身,不再和他平視,而是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态看着他:“畢竟最疼愛你的媽媽,剛剛可是被你吃進嘴裡了啊。”
許安從兜裡掏出一柄小巧的銀制手槍。
這是埃爾伍德分班考中每位學員都會用到的手槍,據說對地窟生物有奇效。
那手槍在微弱的光線下閃爍着冷冽的光芒,仿佛在預示着什麼。
倒計時結束前,許安把它緊緊地握在手心裡放在胸前。
沒有任何的緣由,她隻是莫名的想這麼做。
或許在那一刻,她的内心深處有着一種難以言喻的直覺,一種對未知危險的本能警覺。
沒想到,現在竟然派上用場了。
許安将手槍對準餘世博,她的手沒有一絲顫抖,手指輕輕摳動扳機。
隻聽“砰”的一聲清脆槍響,黃銅色的子彈從餘世博腦袋正上方射入。
餘世博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坍縮,就像一個被戳破的氣球迅速癟了下去。
他的皮膚開始融化,肌肉組織也逐漸失去了原本的形态,化作一灘黃綠色的粘稠液體。
他甚至來不及說臨别遺言,生命就這樣戛然而止,所有的瘋狂與貪婪都在這一刻煙消雲散。
許安卻覺得這樣很好,她淡漠地看着餘世博化成那灘惡心液體,心中沒有絲毫的憐憫。
她的舅舅早就淪為了金錢的奴隸,變成了一個無可救藥的怪物。
如今他以這樣的方式結束,或許是一種解脫。
許安深吸一口氣,轉身回頭看向江奈生。
這孩子不知何時醒了過來,一個人跑到牆角蹲着。
他瘦削的身體蜷縮成小小一團,仍在顫抖着,仿佛在努力尋找一絲安全感。
大概是太害怕了吧。
許安心中湧起一絲憐惜,輕輕歎了口氣。
“江奈生,走了,回家。”許安走上前,剛想拍拍江奈生。
然而,就在她的手即将觸碰到江奈生的瞬間,她聽到了江奈生的啜泣聲。
這聲音其實很小,如同受傷的小獸在黑暗中發出的嗚咽,但許安卻覺得刺耳。
“你受傷了?”許安問。
江奈生猛地回頭,趕忙回道:“沒事,許安姐,你先回家吧,我突然想起我還有點事,想晚一點再回去。”
這樣的借口實在是拙劣,任誰都能聽出其中的破綻。
江奈生眼神不自覺地開始躲閃,不敢直視許安的目光。
沉默了片刻後,才嗫嚅着說道:“我隻是有點害怕。”
許安沒有理他,繼續問道:““傷哪了?”
江奈生倔強地搖搖頭,“一點小傷而已,不礙事的。”
“既然不礙事,那就回家。”許安語氣平靜,卻透着一種不容拒絕的力量。
她走上前,握着江奈生的手腕就要拉他起來,江奈生試圖掙脫,但許安握得很緊。
江奈生猶豫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交代:“我受傷了,似乎是被劃了一個小傷口。”
“我會變異嗎?”江奈生緊接着又問:“變成像餘世博那樣的怪物。”
“你是不是電影看多了?”
許安盯着江奈生右手手指處那道幾乎快要愈合的傷口,忍不住嗤笑一聲,語氣笃定地說道:“當然不會。”
“哦。”江奈生緩緩站起身,他的身體仍舊在微微顫抖着。
就當是為了“十一”。
她得好好照顧這個孩子。
許安蹲下身子,向江奈生比了個手勢,示意對方趴上自己的背。
“走吧,我背你回家,家裡有醫用繃帶和藥品,稍稍處理一下傷口,你很快就會沒事的。”
“哦。”江奈生又輕輕地應了一聲。
他慢慢地俯下身子,動作顯得有些遲疑和艱難。
随後,他的雙手緩緩繞過許安的脖子,當真正接觸到許安的那一刻,他的手停頓了一下,似乎有些猶豫,但最終把全身的重量輕輕地壓到了許安的後背上。
果然是個小屁孩。
就連受點小傷都需要人哄。
許安帶着幾分好奇,輕輕地掂了掂背上的重量,忍不住問道:“江奈生,你到底多大啊?怎麼輕的跟個小女孩似的。”
聽到這個問題,背上的人身體猛地顫了顫,沉默了好半響,才有些不情願地呢喃道:“我不是女孩子,我是男孩子。”
他的聲音裡第一次透着不滿,似乎對許安這樣的評價感到十分介意。
許安背着江奈生走到一樓,即将跨出門時,有幾位殡儀館的工作人員跟了上來,似乎是想跟着一起回家。
許安停下腳步,轉過頭,冷冷地說道:“你們跟着我做什麼?”
工作人員們臉上露出尴尬的神色,但還是試圖解釋,“我們隻是想謝謝你剛剛救了我們所有人,想看看有沒有什麼我們能幫忙的地方。”
他們的目光中帶着讨好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祈求,那祈求的意味隐晦而複雜。
許安懶得挑破他們的真實意圖,隻撂下一句,“我沒想着要救你們,所以你們不用謝我。”
說完,她便扭過頭,準備繼續往前走。
其中一位工作人員急忙上前一步,說道:“您千萬别這麼說,不管怎樣,你的勇敢行為讓大家都很敬佩。”
許安不耐煩地抽出銀槍,“誰再跟着,我打誰。”
她的動作幹淨利落,銀槍在陽光下閃着冷冽的光芒,那光芒如同她此刻堅決的态度,毫無轉圜的餘地。
衆人面面相觑,一時間都愣在了原地,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安靜得讓人感到壓抑。
過了好一會兒,直到許安背着江奈生踏上了公交車,才有個膽子稍大些的工作人員率先離開。
其他人也如夢初醒般,紛紛散去,隻是眼神中仍流露出複雜的情緒,有敬畏,有疑惑,也有一絲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