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認出許安的是江村長。
早在許筱決定下鄉支教前,鎮上的人就把江村長叫去鎮上開了一次會,說是有個什麼從城裡來的女娃娃要到他們這種鬼地方教書。
教書?教書!在他們這讀書有個屁用!
江村長心裡暗自嘀咕着。
會議最後,鎮長給他下了死命令,說是要于三日後的下午去村道口迎人。
他當時嘴上肯定是應下了的,可他自己都是一把老骨頭,半條腿進棺材的人了,那兩小時的鄉道走上一次,真是跟要了他半條命沒什麼分别。
江村長心裡打着小算盤,尋思着反正來的是個大城市裡的女娃娃,要是沒人去迎,人生地不熟的,肯定會直接打道回府,徹底放棄來他們村子裡教書的念頭。
可沒想到,這許筱還是個犟脾氣的女娃娃,自個兒就摸到村子裡來了。
這下好了,村裡哪有啥多餘能住人的地兒呦!
把女娃娃領到俺自個兒屋裡,那是萬萬使不得的。
先不說村裡那些人的嘴沒個把門的,就家裡那兇婆娘,指定得給這女娃娃不少氣受。
要是這女娃娃在村裡有個啥三長兩短的,肯定少不了被鎮上的人追問,這可真是給自己請了尊大佛回來。
思前想後,在村裡條件稍微好點兒的,也就大山和旺子家。
大山本就饞女人,要是把女娃娃擱他那兒,指不定會幹出什麼混賬事。
要不,把這女娃娃安排在旺子家?
畢竟旺子是咱村裡頭一個走出去的大學生,就連他領回來的婆娘也是個認字的,都是文化人,互相交流起來估摸也能更順溜些。
拿定主意,江村長扯着江旺,領着他主動往許安所在的方向的走去。
屠戶着急,兩步并作一步,急匆匆地跟了上來。
“你就是小許同志吧。”江村長堆笑,主動伸出手。
他那手指短而粗壯,指關節處微微隆起,指甲邊緣還帶着一些像是動物糞便的黑色小顆粒,許是剛查看完豬舍還沒來得及清理幹淨。
許安盯了那手兩秒,沒動。
江村長倒是也不惱,嘿嘿一笑,順溜地收回手,指了指江旺,緩聲道:“眼下咱村裡實在是尋不出多餘的住處來,要是你不嫌棄的話,就暫且先去旺子家對付一陣子,等學堂那邊收拾利索了,再給你安排過去。咱們這村子條件差,你就多包涵着點呦。”
被點到名的江旺聽聞,眉頭微微皺起,神色間流露出一絲不情願。
“憑啥啊,村長。”江大山更是不滿這個安排,扯着嗓子又大聲起來。
“就憑旺子是咱村裡頭獨一個大學生。”村長把手背到身後去,“你連大字都不識幾個的玩意,小許同志能樂意在你家借宿?”
江大山頓時像被掐住脖子的鴨子,啞了聲,瞬間就安靜下來。
倒是江旺聽到“大學生”這個字眼,把本就挺得筆直的後背又往上挺了挺,就連原本想要拒絕村長塞人的心思都一下子消散了去。
“村長說的在理,小許同志肯定是寄宿在我家更合适些。”
江旺沖着許安拱了拱手作揖,又接着說道:“到時候還得勞煩小許老師多教我們家生生認幾個字,好讓生生也沾沾文化氣。”
江家村,名字裡帶個“生”字,許安突然想到了江奈生。
“你呀你呀,可别太慣你家奈生了,一個女娃娃識字有啥用,反正到時候都是要嫁人的。”
不等許安問,一旁的村長忙不疊地插話道:“倒是你媳婦肚裡的那個,我瞅着啊,八成是個男娃,到時候你可得好好培養,我還等着看我們村裡出第二個大學生嘞。”
“要是你家能再出個大學生,那咱村走出去都讓人高看一眼,可就更有光彩喽……”
許安:……
這算是什麼事,這真也有個叫江奈生的?
隻不過,這性别是不是有些不對。
她分明記得,江奈生是個“黃毛”男。
許安盯着江旺看了兩秒,突然問:“村口石碑上的字是你寫的?”
江旺沒有正面回應,而是微微仰起頭,頗有些驕傲。
“旺子的字可是咱村裡寫得最好的。”
倒是江村長接上話茬,語氣中帶着幾分自豪,仿佛江旺就是整個村子的榮耀。
許安瞥兩人一眼,心裡覺得實在有些莫名其妙。
一共就寫兩字,兩字中還寫了個錯别字。
到底有什麼可驕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