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她對面的草草三兩步跑到了唐嘉禾身邊,縮回了手辦娃娃的大小,麻溜地躲進了他的口袋裡。
怨鬼的臉上露出痛苦而掙紮的表情,旋在周身的陰風有了怒意的滋補,翻滾得越發劇烈。
唐嘉禾極力穩住身子,卻不免有些害怕。到底是鬼物,沒什麼理智可言,萬一發個瘋怎麼辦!
顧宥庭不動聲色抓住唐嘉禾的手,側身擋在他身前。
他輕蔑地凝視着面容扭曲的怨鬼,隐約生出些怒意,說出的話比這陣沒來由的陰風還涼:“本王脾氣不好,沒什麼耐心放你一直撒野。不想說就散了吧,說到底不過就是一個孤魂野鬼!”
“不!我不是!我隻是控制不了!”怨鬼立刻叫喊,“結契的時候我根本不知道,她讓我吞噬的靈液……那是我的孩子!”
“她把我的孩子剝魂抽髓制成靈液,不讓他好死投胎。等到她該付出代價的時候,居然還企圖讓我吞了我的孩子!”
漸漸平和的陰風又開始翻覆,怨鬼繼續咬牙說道,“我訂了契,又受困于法器,沒有力量對抗,隻好先吞沒了一小部分靈液——我居然吞了一些靈液,那是我的孩子!但那一點,我的怨氣足夠深了——我要吞了她!”
“她虛僞,貪婪,惡毒,愚蠢。而我可以占據她,取代她,我可以好好養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他不應該永遠被困在這些殘忍的法器裡面,更不應該被拿去養怨氣,我……我總會有辦法讓他好好投胎去的,總會有辦法的……他不應該,被困在這裡……我要取代她……我要讓我的孩子離開……”
那怨靈沙啞着聲音低吼着,颠來倒去地重複着這幾句話,好像在念叨着某種瘋魔的咒語。血淚再次從黑洞洞的眼眶中湧出,連帶着玻璃瓶裡的靈液也再度翻滾起來。
顧宥庭一直都知道這怨鬼與靈液之間恐怕有什麼特殊的聯系,卻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層。怪不得怨鬼沒有吞掉靈液而是選擇吞掉宿主,怪不得怨鬼要公然毀約,怪不得她甯願耗損巨大的怨氣也要在顧宥庭給了護身符之後控制盧曼心把它燒掉。
可這樣說起來,事情更古怪了。
将死後化成怨鬼的母親和被煉成靈液的孩子封入同一個法器,怎麼想都不能用巧合來解釋。
但或許是體諒這怨鬼舐犢情深,顧宥庭的面色略微和緩了些:“靈液歸我,我想辦法讓你的孩子解困,若他願意,讓他投胎。至于你——”
“我,我可以離開她……”那怨鬼連忙接話,她充滿死寂的眼裡忽地閃出一絲光亮,生怕顧宥庭反悔,又急切說道,“我不怕毀約,隻要你能讓我的孩子超度,我可以永堕地獄。”
“我可沒有逼你離開。”顧宥庭睨了她一眼,輕飄飄地解釋道,“她以血液馴靈液,偷了不屬于她的運,本就該還。與你訂契是她自願的,哪有單單叫你毀約承受天譴的道理。不過既然你們做了交易,警告也好恐吓也罷,這些尚且算是合理,但你總不能要她的命吧。”
顧宥庭撥了一下銀鈴:“我知道你已經用她的身體做鬼器了,我不攔你。不過你得記着我的恩,聽到這聲了,過來好好給我辦事兒。”說着,他将那顆從盧曼心那兒拿過來的镂空銀珠子同時放在桌上,對怨鬼說道,“怎麼選,随你。”
怨鬼怔愣了會兒,覺得這事兒處理得太容易了,有些不敢相信:“就…這樣?”
顧宥庭爽快:“就這樣。”
怨鬼不作聲了,晃蕩着半透明的身子來到桌子前面,小心翼翼地端詳起玻璃瓶的靈液,或許是感應到即将分别的情緒,靈液發出小聲地啼哭。怨鬼扭過了頭,再次确認道:“您……真的會超度我的孩子吧?”
顧宥庭點頭。
得到了肯定的答複,怨鬼果斷地鑽回了那銀珠子裡,安安靜靜地沒了動靜。
顧宥庭把小銀珠交給唐嘉禾:“還給盧曼心吧,因果報應,跑不掉的。不要她的命,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唐嘉禾一言不發地接過小珠子,随手放在口袋裡,砸到了草草的腦袋,惹得人偶哀叫了一聲。
顧宥庭這才發現唐嘉禾興緻缺缺,擔心他被怨鬼引來的那陣子邪風吓到,溫聲安慰道:“怎麼了?吓着了?”
“沒那麼容易吓到。”唐嘉禾恹恹地說,“就是不痛快。一隻鬼甯願毀約受罰都知道想辦法讓孩子去投胎,我媽怎麼隻想着拿我出去聯姻換錢。”
顧宥庭沒有料到竟會是這個理由,瞬間啞然,覺得這事兒自個兒沒什麼發言權。
沉默了半晌,顧宥庭忍住心裡泛起的異樣情緒,安慰道:“倒也不必因此困擾,我知道你不願,等這邊的事情一了,回去退了婚約就是。”
聽他這麼一說,唐嘉禾心裡莫名地擰了一下,情緒更低了。
退了最好,以後也别跟這怪物有什麼交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