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多日,他一得空便會尋上少年,兩人或并肩而行于街上,或共坐酒樓小酌幾杯,一人天生不喜說話,一人不能說話,安靜卻不沉悶的環境中,兩人常常相視而笑。
董不厭才發覺,這才是真正的愉悅。
某日,回至屋中。
江憎坐在椅子上早已等待多時,一手握着兩把傘,有規律地敲打着另一隻手心,一雙三白眼在看過來時帶上了令人恐懼的嚴肅,“你最近玩得挺開心啊。”
董不厭的視線快速掃過那兩把傘,繃直了背,“我沒有。”
江憎将傘掰斷扔去地上,将畫紙丢給了他,起身離去,“屋裡我剛殺了個人。一日内,将畫畫好。”
董不厭接住畫紙,起身去了偏房,推開了門。
偏房并無窗子,唯有一盞在桌上亮了的燭火,昏黃的光籠罩在屋裡。
人總能記住一些記憶深刻的内容,當那張躺在血液中純淨的臉映入眼簾時,董不厭一時沒控制住手上的力氣,将畫紙撕成了兩半。
那位他至今都不知道名字的少年被江憎親手殺死,割喉而亡,鮮血流了滿地,浸濕了少年身上的青衣。
活了不過幾日的董不厭,在那時又死了過去。
沉浸在回憶中,董不厭的眼睛暗沉。
倚明窗輕歎一聲,“江憎的魂我不會給你,真相我自己會查。”他的目光掃過總是躲避他視線的福興,“還有那隻鳥,要是再幫你幹那些事,我就将它的羽毛拔了。”
“那不行啊!”福興飛過來,翅膀在空中撲騰,“江憎魂不滅,詛咒就不能除!”
不等倚明窗發問,董不厭擡手将福興抓下來,低頭看着手心裡掙紮的福興,問:“什麼意思?”
福興縮了縮腦袋,“我知道你一心想殺了江憎,但殺了江憎能解除你身上的詛咒,這并不沖突啊。”
“我本就打算以我的魂換取真相與劉大人做交換,到時候我魂飛魄散,解不解咒又有什麼意義呢。”董不厭輕笑。
福興道:“我肯定不會讓你有事的!”
“你幫我做了太多事,福興,我知道你一直想回天上。”董不厭松開手,看着福興爬起來,“我們之間牽扯太多,到時候我消散于人間,你便從哪來回哪去吧。”
倚明窗打斷他們的對話,“我說了,我不需要你告訴我真相。”
他掂了掂手中的香囊,翻出人皮鼓的畫,“你要真想和江憎了結恩怨的話……我想知道的是,這幅畫的細節。”
董不厭頓了頓,回憶道:“當時我還小,隻記得是祥雲派發生的慘案。江憎與一位叫柳素衣的祥雲派修士交好,便帶着我趁機混進入了其中。”
他之所以記住了柳素衣的名字,因為柳素衣對他的笑容,和記憶中的那位少年一樣燦爛熱烈。
柳素衣,元寶的主人。
怎麼有她?
倚明窗将香囊丢給董不厭,“多謝。”
董不厭接過香囊,帶着福興欲離去時,一道靈光射入屋内,落在了香囊上。
香囊的帶子被解開,江憎從中飛出。
數久的恩怨積累至極即将爆發,時隔多年,董不厭與江憎再次相見,并非劍拔弩張。
意外的平和。
江憎笑了笑,掃視了董不厭全身,“沒有變樣啊,和我殺死你時一樣。”
董不厭扯直嘴角,“好久不見,江憎。”
那道靈光是誰打過來的?
倚明窗蹙眉,看了眼窗外後,輕拍了下楚熙南的手臂,楚熙南明白了他的意思,拔出劍來,劍鳴聲铿锵,追出窗外。
眼看董不厭與江憎将有一場惡戰,倚明窗往一旁避了避,抱住手看戲。
董不厭蓄起靈力攻向江憎,江憎劃圈攔住靈力,相撞的靈力成風,将屋内布置吹亂。
險些被襲過來的茶壺砸到,倚明窗抓緊時機逃出不再安全的屋子,跨出門後,他與被楚熙南提着衣領逮回來了的任矜面面相觑。
方才放出江憎的是任矜?為什麼?
倚明窗發愣時,屋内傳來福興的叫聲,“董不厭!”
他回身望去,董不厭被擊中了身子倒地,身軀正在慢慢化為透明消散。
“早就與你說過了,這世界上所有感情都是拖累。”江憎看了眼董不厭,視線裡都是怒其不争的哀婉,轉身欲離去。
楚熙南擲劍扔過來,劃破風聲,劍刺入江憎腹中,将他釘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