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将軍!”
莫向秋跪地撐住潭緣,朝底下大吼。他還想喊小哨兵的名字,卻反應過來,自己還不知道那個孩子叫什麼。
片刻,一隻手忽地從水裡伸出,用力攀住他。
莫向秋一驚,立刻反手拽住,将人拉上來。他剛露喜色,卻怔住了。
沙棠渾身濕透,隐隐發着抖。她隻剩下一隻胳膊,另一邊赫然是碗口大的血洞,正潺潺往外冒着血水。
“你……”莫向秋聲音顫抖,将後半句咽了下去,“……那他呢?”
沙棠喘得上氣不接下氣,眼眶通紅看着他,面色慘白。
莫向秋懂了。
“沒時間了,我們得盡快離開。”莫向秋擡起她僅剩的胳膊,搭在脖子上,“撐住,别讓他白死。”
沙棠被拖着走了兩步,頭一歪,倚着人暈了過去。巨蛇不知何時會再度襲來,莫向秋最後回頭看了一眼深潭,匆忙将人扛走。
扶疏留在原地,看着一潭死水在瘋狂湧動後漸漸平息,又恢複了往日的沉靜。除了岸邊還殘着水珠、默默低垂的雜草,沒有人知道這裡剛剛發生過什麼。
小哨兵終于如願幫上了忙,卻忘了留下名字。
他的屍骨将會腐爛在潭底,亦或是被嚼碎吞入蛇腹,沒有人知道。
他的家人若是還在,或許會以為他戰死沙場,為國捐軀。若是不在了,那他便是連最後一絲痕迹也沒有留在這世上。
這潭水隐隐泛着紅,像一汪陳舊而悲憫的血淚。
良久,沉冥将身邊之人的手握緊。
“小疏,”他低聲道,“該走了。”
……
那七個先行逃走的人還算有良心,留在早已撤空的營地,等沙棠他們回來。
莫向秋的身影剛在拐角處出現,幾人就匆忙迎了上來,見到沙棠如此慘狀,都驚愕不已。還好軍隊留了些傷藥和繃帶,他們在營帳中搜了些出來,勉強給她包紮上,将昏迷的将軍小心放在布毯上。
莫向秋坐着緩神,簡單把事情的經過給幾人說了。
“好險,将軍差一點就沒命了。”一人後怕道,“真的要謝謝那位兄弟,舍生忘死。”
“不要太難過,往好處想想。”另一人道,“一命換七命,哦不,八命。他死得也值了。”
“值?”莫向秋陡然擡眼。
他此刻的神情有些吓人,透着狠戾,看得幾人都不敢再出聲。片刻,他突然起身,在營帳中一頓亂翻,搜出兩把舊鐵劍來,其中一把刀口還有些破損。
“你們把沙将軍安全帶回去,”他掂量着劍,“交給她的家人,好生醫治。”
衆人紛紛點頭,又問:“那你呢?”
莫向秋把手中長劍往肩上一扛:“我要讓那蛇怪陪葬。”
言畢,撇下衆人,徑自返回水潭。
潭邊的水漬尚未幹透,潭面靜如明鏡。莫向秋在此駐足片刻,靜默而立。
半晌,他深吸一口氣,提劍就往洞穴深處走。
方才打鬥的痕迹還在,洞内沙塵未息。塵埃虛浮在透進來的幾縷日光中,勾勒出飄忽形狀,像是未能瞑目的魂魄。
“喂!”莫向秋朝洞内大喝,“滾出來!”
他走得莽莽撞撞,眼中全是怒氣。
沒有回應。
人在盛怒時,恐懼便完全被覆蓋了。莫向秋埋頭往深處沖,一路行至洞底,果見龐然大物盤伏在地。
青蛇額心,赫然插着他給小哨兵的那把劍,齒間殘留血迹,奄奄一息。赤蛇倒還清醒,僅剩的瞳線瞄到來人,乍然起身,蛇信危險吐動。
“好啊,快死一個。”莫向秋眼中殺意湧動,攥緊了手中的劍,“那小爺就送你們一程!”
赤蛇擡首之際,莫向秋踏着蛇身将自己送了上去。赤蛇震怒,仰頭狂嘯着想将他扔下去,利齒流涎,寒芒閃動。
莫向秋速度極快,一劍刺入鱗縫,固身其上,緊接着雙劍交替挪動,往七寸處去。任憑赤蛇如何蜷曲狂扭,如何往石牆上狠撞,他就像隻甩不掉的蒼蠅,拼盡全力往前。
洞穴随着蛇怪的怒嘯顫動,岩壁碎石滾落,沉冥擡手遮在扶疏頭頂。
莫向秋被嶙峋石壁重擊數次,撞得渾身是傷,可他硬是咬牙攀到蛇頭交聯處,淬了口血,眼底戾氣一閃。
在他高舉劍刃的同時,一旁的青蛇猛然睜開眼,昂首朝他後背咬去!
這動靜藏在巨響聲下,莫向秋毫無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