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兩人都是小鬼形态,做這個動作并未覺得哪裡不對。此刻化回仙身,感受卻全然不同。
扶疏的耳垂逐漸充血。
方才那一夾帶來的沖擊太大,他甚至能隔着布料,勾勒出沉冥的腰線形狀。一旦有此想法,雙腿緊貼的位置觸感就微妙起來,叫人渾身都别扭。
“啊……抱歉。”扶疏有些語無倫次,“我隻是習慣了,以為你是小鬼來着……哦我沒有罵你的意思……你,你别誤會。”
他一緊張,環住沉冥脖子的胳膊下意識收緊。
沉冥被勒得仰頭喘息,又在喘息間輕笑:“你要謀殺我?”
話音也帶着喘。
“哦哦!對不起。”這聲音讓扶疏心尖一顫,慌忙松手,“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為表歉意,他還好心替沉冥揉了揉脖子。指尖來來回回撫着喉結,沉冥躲不開,又騰不出手制止。
“你……”
“……我怎麼了,”扶疏謹慎收手,“我又不對了嗎?”
沉冥鎮靜半晌,才側過頭來。
“算我求你,别亂動。”語氣有些無奈,“好不好?”
“好,好好。我不動。”
扶疏滿口答應。雙手無處安放,他投降似的舉了半天,索性背到身後。
沉冥:“你這樣會掉下去。”
“那個……其實我感覺腿已經快好了。”扶疏試探着開口,“你放我下來吧?我能走。”
每一寸相觸的皮膚都在麻癢,他沒法再若無其事讓人背着。
“真的?”
“真的!諸餘給的藥确實好用。”扶疏脫口就道,“我現在能繞崇吾山跑十圈,你信不信?”
“……”
兩人突然陷入沉默。
扶疏愣了半天神,心裡莫名難過起來。
這股情緒很複雜,虛無又苦澀,他說不清。郁郁許久,幹脆放棄掙紮,重新攬住沉冥,把頭埋在神君肩上。
“哥哥,我可能還沒好透。”他抱得緊,聲音悶悶的,“要不還是你背我吧。”
冷香将苦澀驅散了些,扶疏沒聽見回答,也看不見沉冥的表情。
靜了一會,身下人重新邁開步,穩穩往前走去。
……
崇吾山,抱峰軒。
扶疏獨自卧在榻上,小心将踝間紗布拆開。
傷口已經愈合大半,白皙皮膚被烙上黑痂,是人齒形狀。他一邊祈禱青烏祖宗這份見面禮能快些消散,一邊擡頭朝窗外望。
綠蔭蔥郁,不見人影。
沉冥先将他送了回來,然後帶着銅罩去山間尋人,估計交接完就會回玉京。伶倫則要陪青烏去巫鹹山,将屍體一一安置回去,不然這麼多祖宗要埋,小道士一人得幹到猴年馬月。
這事總算告一段落了。
春來氣溫回暖,扶疏有些犯困。小憩了片刻,又忽地轉醒。
睡不踏實。
陰府那位刀哥總叫他有些在意。明明前一刻還威脅要留下他們的命,得知扶疏身份後,态度卻轉變如此之大。是不想和玉京撕破臉,還是另有原因?
撇開這一點,對方的說辭倒是找不出什麼漏洞。要不是有許修良擺在前頭,扶疏根本不會對他起絲毫疑心。
還有沉冥。
也不知神君此番回仰恭殿會忙多久,什麼時候才能再見面。
“山主大人!”青梧在外頭喊了一嗓子,“後院的琵琶熟了,你要吃嗎?”
扶疏回了魂,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又想到沉冥頭上去了。
“不了,你替我收些在書房吧。”他沒什麼胃口。
小家夥忙忙叨叨一陣子,扶疏聽見枇杷葉被扯得搖晃。
沒安靜片刻,青梧又喊:“山主大人!”
“怎麼了?”
“先前宸衷哥哥送來的茶,神君的那一份忘了帶走。”青梧把臉貼在窗框上朝裡望,“他人呢?”
“……先放着吧。”扶疏忽然有些心煩。
青梧哦了一聲,臉從窗上消失。
然而不出半個時辰。
“山主大人!”青梧梅開三度,隻是這回聲音帶了些意外。
扶疏歎口氣,撐起身問:“青梧大人,何事吩咐?”
半天沒回音。
扶疏覺得莫名其妙,懶懶從卧房出來,擡眼卻瞧見門外有道熟悉白影。
“神君哥哥來了,”青梧把着門,呆呆回頭,“不過……他好像有些奇怪。”
扶疏兩三步穿過庭院,一把将門拉開。
“怎麼又回來了,有事?”
誰料沉冥盯着他看了一會,忽道:“你是這山的主人?”
扶疏一愣。
“你看吧,我就說他怪怪的。”青梧仰頭,“方才還問我是誰來着。”
扶疏:“……”
他忽然想起什麼。擡頭看了看,日頭正昳,樹影橫斜。再掐指一算,距離他們下陰府剛好過了三個時辰。
“不是吧,”扶疏有些難以置信,“……你真失憶了?”
沉冥先前一直表現如常,他都快忘了這茬。
“失憶?!”青梧大驚失色,“你們做什麼了,怎麼會失憶?”
“我在山中迷了路。”沉冥沒什麼表情,“繞了半天,隻看到你們一戶人家。”
他衣擺還沾着泥灰和草屑,不像作假。
扶疏說不出話來。
“山主大人,”青梧偷偷拽他袖子,“神君哥哥這樣怪吓人的。”
扶疏想了想,擡手在孩子背上輕推一把:“是有點吓人,你先躲進去。”
青梧點點頭,忙不疊跑了。
扶疏又回過身來。
“看我做什麼?”沉冥木然道,“我應該不是壞人。”
“應該。”扶疏細品這兩個字,“所以說,你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了?”
沉冥搖頭。
扶疏眯起眼。
“哥哥,”他湊近了些,“你莫不是在诓我?”
沉冥卻往後退了一步,道:“你認識我?”
動作神态再自然不過,扶疏看不出破綻。
“好。”扶疏點點頭,拉住他,“那你随我來。”
山主大人腳下生風,疾步出了抱峰軒,一路穿過山中叢林灌木,将人帶到一處斷崖峭壁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