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道流聽了這話，愣神半天，喃喃道：“原來天上真的有神仙。”

“你信？”扶疏本是唬他玩，見他這反應，來了興緻，“那你倒是說說看，你都知道哪些神仙。”

“我們道觀裡有八仙殿，供的是八仙和四律神君。”九道流答，“我每天起床都要拜他們。”

扶疏不解：“神君不該供在神君廟嗎？為何同八仙放在一起，也不嫌擠得慌。”

“不論哪座道觀，主供都得是四律神君。這是規矩。”九道流解釋完，擡眼打量扶疏。

“看我做什麼？”

“就是覺得……你和神君的神像有幾分相似。”九道流小心翼翼試探，“哥哥，你該不會是神君之一吧？”

“這話聽着新鮮。”扶疏使壞，“那你猜猜，我是哪個神君？”

九道流仔細思索一番，頗有把握道：“玄英神君。”

玄英神君：“？”

一旁的扶疏：“？？？”

“現在剛好是冬律，你又突然出現，從虎口救了我。”九道流越想越合理，“哥哥，你果真就是玄英神君吧？是不是我平日虔誠上香，你聽到了，所以特意下來幫我？”

扶疏聽得雲裡霧裡，不懂他什麼邏輯，失笑道：“玄英神君能有這閑工夫？莫說是你了，我都沒見過他。看來你們道觀裡的神像雕得也不怎麼樣嘛。”

“這樣啊，”九道流稍顯失望，“那你是什麼神？”

“你這是什麼表情。”扶疏略覺不爽，點點他的額頭，“小鬼，聽說過山神嗎？”

九道流搖頭。

扶疏撥開地上雪，翻出下邊的泥土，攏了一把在掌心，道：“看好了。”

九道流不明就裡，盯着眼前這抔不起眼的黑泥。數息後，忽見一株嫩芽頂破土壤，迎風而長，在凜冬的寒潮中開出一朵嫣紅小花。

九道流：“！”

“草木鳥獸皆往之，風露湖川皆驅之，這便是山神。”扶疏拍掉掌心的泥，“你知道山神代表了什麼嗎？”

九道流再度搖頭。

扶疏道：“生。”

九道流遲疑半晌，問：“生命？”

“嗯。或者是蓬勃，喜悅，善念，希望，随便你怎麼說。”扶疏信口胡謅了幾個詞，“總之對山神來說，生不在境遇，而在本心。順是生，逆亦是生。”

他停頓片刻，觀察着九道流似懂非懂的神情，道：“現在你願意跟我說說，方才為何哭得那麼傷心了嗎？”

九道流望了他一會兒，垂下腦袋。

“你這小孩挺有意思。”扶疏捏了個雪團在手中把玩，“遇到不認識的人，居然能哭成這樣。”

“就是不認識你才好哭。”九道流低聲嘟囔，“回去之後，不能在他們面前哭，會被笑話。也不能在師父和師兄面前哭……會害人擔心。”

“說的不錯。”扶疏随手抛了雪團，“所以‘他們’欺負你，師父和師兄護着你，對嗎？”

九道流點點頭。

“那你打算如何？”扶疏抛了雪團，“要我幫你找他們算賬嗎，我打架很厲害的。”

“謝謝哥哥，不過不用了。”九道流默默搖頭，“别把你也牽扯進來。我暫時還沒想好怎麼做，隻是不太想回去。”

扶疏打量他片刻，忽道：“既然他們整你，你要不要也整整他們？”

九道流茫然問：“怎麼整？”

扶疏藏在背後的手捏了個訣，化出半截血淋淋的胳膊，往遠處一抛。

“既然他們把你一個人丢下，咱們便将計就計。”扶疏扯起壞笑，“到時候他們回來找你，以為你葬身虎腹，肯定會吓個半死。”

“……”

一旁站着的扶疏默默捂住臉。他完全不記得還有這檔子事。

“小疏，你可真是……”沉冥欲言又止。

九道流瞪了那半截胳膊許久，灰暗的眸子漸漸亮起光：“哥哥，你好聰明！”

扶疏得意：“那是。”

“可師父和師兄也會傷心的……”

“又不是讓你真的消失。”扶疏指點他，“先等那些壞人慌亂一通，再看你師父把他們痛斥一頓。這時候你再出現，說被老虎吃掉的不是你，不就成了。有了這個教訓，諒他們今後也不敢把你怎麼樣。”

“有道理啊！”

九道流又高興起來，想了想，特意從衣袍上扯下一塊布，跑去蓋在半截胳膊上，打量道：“這樣更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