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餘士兵驚醒過來,應聲後撤,殘妖的屍身從他們手中滾落下山崖。
諸餘橫劍攔在樹前,為身後的人争取更多時間,眼瞧着被狐溫壓住的士兵四肢抽搐,口鼻開始溢出血水。握劍的指節發白,諸餘的表情卻并不太痛惜,他清醒的知道,情緒在此刻是多餘的累贅。
隻要更多的人安全就好。
狐溫掙紮着爬起身,卻見兩側飛竄過來一黑一白兩道身影,同樣是從頭裹到腳,露出的雙眼虎視眈眈,逐步朝他逼近。
“仙辭劍,森戎刀。”狐溫怒極反笑,“好,好!不過你們放心,我已經有了妖蠱的引,可以煉出無窮無盡的新蠱。單憑三頭兇悍的小狼可沒辦法保住全部人,等着給你們的同伴收屍吧!”
說罷,就地薅了把黑漿,趁三人擡臂遮擋之際,躍身逃下山。
……
諸餘在山頂營地清點人數,越數心越涼。
這本該是一次極為成功的沖鋒。将士們如雷光劈閃,和妖族飛快打了個照面,不但保住了北方百姓,還摸清了妖蠱的底細。随後迅速撤軍,絲毫不拖泥帶水,己方損失理應被降到最低。
但還是有一半的人沒能回來。妖蠱毫不費力,隻輕輕一揮灑,就将他們帶走了。
縱使諸餘對地勢的判斷沒有錯,出兵的策略沒有錯,手下帶領的也全都是強兵猛将,他還是無能為力。敵人的殺手锏讓他感到真切的畏怯。
他會輸嗎?
帶兵這麼多年,這是他腦中從未冒出過的念頭。
“若不是背靠着崇吾山,我們這次恐怕得全軍覆沒。”入夜,扶巒在篝火前烤着被寒露沾濕的外袍,“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妖蠱這種東西?”
“士兵裡有幾個是歧舌出身的人。”懷圖拿棍撥了撥火,讓焰勢燃的更旺些,“我方才問了,說是歧舌有個古老的部族,名喚巫蠱族,擅于制造各種各樣的蠱。妖蠱多半也是出自他們之手。”
諸餘問:“巫蠱族有什麼理由同妖族合作?”
“巫蠱族避世而居,不看立場,隻看利益。”懷圖不屑道,“隻要你拿出足夠誘人的條件作為交換,就可以得到想要的蠱。”
“那我們把狐溫逼到歧舌,豈非是幫了他。”扶巒憂戚,“之前沒踏足過這一帶,倒是大意了。”
“你們猜,狐溫給出的條件會是什麼?”懷圖從腰後掏出酒囊,用力将塞拔起,“我看,肯定是許諾妖族不會去傷害巫蠱族之類的。”
“妖蠱有解嗎?”扶巒把牛肉幹撕成兩半,遞了一半給懷圖,“我們若想求到解蠱的方法,須得拿出更誘人的條件才行。”
“狐溫需要時間去煉制新蠱。”諸餘抓過劍,撣了撣草屑,“我今夜就下山,去找巫蠱族求解。你們在此守好營地。”
“你獨自前去?”扶巒有些不安,“我或者懷圖可以跟你一起。”
“就是,”懷圖附和道,“反正狐溫一時半會兒也攻不上來。”
“不必。”諸餘站起身,“此行需潛入妖族腹地,我一個人更容易脫身,否則還要分神去顧你們。”
這話在理,兩名副将都沒有再堅持。
“那你千萬小心。”懷圖嚼了肉幹,又灌了口烈酒,狠狠擦嘴,“說起來巫蠱族也是人,為了自身安全不惜出賣同族,這種混賬!主帥,别答應給他們太多好處。”
諸餘拍了拍他的肩:“嗯。等我回來。”
……
巫蠱族在歧舌西南的一處偏僻幽谷,谷口有茂密飛蓬遮蔽,要仔細看才能發覺端倪。若非有那幾個士兵給出的提示,諸餘怕是找到明年也不知道門朝哪開。
三更半夜,族中悄無聲息,隻留幾個門童在外看守。他們手舉火把,臉上畫着古怪圖騰,身披獸皮禦寒,草鞋踩在泥地上發出柔軟沙聲。
一個門童老遠瞧見諸餘,熟門熟路道:“閣下可是前來求蠱的?”
“不是求蠱,”諸餘欠身,玄甲随動作輕響,“我是來求蠱的解法。”
門童卻道:“閣下請回吧。”
“為何?”
“我族手裡交出去的蠱,從來沒有解法。”門童神色認真,“長老說過,信乃立族之本。給一方打了把鎖,就不能再給另一方鑰匙。”
諸餘沉吟片刻,道:“我想見一見你們長老。”
“長老睡了。”門童擡眼看了看天色,“閣下若是不着急,就請等到卯時三刻——”
咣!
“叫他起來。”嘲風劍戳在地上,離門童的腳隻有半寸,“我很急。”
“……”
門童險些被劍刃寒光刺瞎眼,咽了口唾沫,慌慌張張跑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