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腦子裡的天人交戰之後，甯珂終于睡着了，沒注意到額頭上溫柔濕熱的觸感。

“從影片上來看，子宮壁這個地方有一個小裂口，裂口比較齊整。”

“昨天晚上打的抗生素能一定程度上預防感染，但因為沒有确診，所以劑量不大，今天要繼續觀察，如果沒有出現腹腔感染，情況就還不錯，兩天内就能安排修複手術。”

甘媽媽的話不難理解，甯珂有點怔愣，她不知道為什麼這次怎麼就這麼嚴重，明明之前也有很多次被踢到腹部的情況。

“好的阿姨，您幫忙安排，我們遵醫囑治療。”盛冉很少生病，在這方面也沒有什麼經驗，好在甘媽媽是值得信任的醫生。

“嗯，今天就還是繼續住院，不要活動，晚點再看看情況。但是有一點，修複手術也是手術，需要家長簽字的，到時候你們記得讓家長來。”

甯珂沉默了，盛冉見狀就問，“我可不可以簽字？”

甘媽媽搖頭，“當然不行，孩子家裡沒人嗎？”

盛冉正要再說點什麼，甯珂就開口道，“有的，到時候有手術安排了，我再讓家屬來。”

“你可以嗎？”

“可以的。”甯珂重重點頭。

在她局限的認知裡，能到需要手術的病就不會簡單，她怕自己會死，到時候要是拖累盛冉就完了，她都死了，也沒人能替盛冉解釋洗白，不能在她身上留污點。

就這幾秒鐘的時間，甯珂已經腦補了很多，叫甯爸爸來簽字的話天都會塌掉，她準備最後時刻打電話叫甯建國來。

“盛冉，你先幫我繳費好嗎？”她身上沒錢，一直都是這樣，她的窘迫，她的難堪，她的愧疚，盛冉能秒懂。

“嗯。”早上司機送錢來了，盛冉手上也充裕起來，推着甯珂就往外面走。

“我這樣的年級坐輪椅上在醫院都少見，不想到處走給人盯着瞧，我在這裡等你，你待會兒來找我好嗎？”

盛冉看着她恬淡的臉，欲言又止，“好。阿姨，您幫我看着點，别讓她到處跑。”

“去吧。”甘媽媽真的很溫柔，也很細心，盛冉出去剛帶好門，就道，“是還有什麼情況要說嗎？”

“醫生，”甯珂笑得腼腆，她是沒法像盛冉一樣自來熟地喊甘媽媽阿姨的。

“我之前也有過這樣的症狀，有個老中醫開了服藥，後面就自愈了。是不是，我可以不用手術？”

要是别的醫生遇到說這樣話的病人，很可能就直接說，那你去找之前老中醫就好了，來我這兒幹嘛？

不料甘媽媽聲色如常，“什麼時候的事兒呢？”

甯珂細數了一下，“三年半之前。”

“那這三年多裡，還出現過這種情況嗎？”

“應該沒有。”其實還有一次，就是結束工廠之約的那次被呂婷婷踢到肚子的時候，隻不過那時候甯珂沒發現。

判斷這個女孩兒的經曆一定艱難，甘媽媽的聲音更加溫柔，開始循循善誘。

“方便把你幾次生病的經曆都講一遍嗎？怕漏了診斷依據，到後面還得反複，對你也不好。”

甯珂猶豫之後點頭，她講了很多，她從來沒有對人講過這些，沒有想象中的難過、感傷和痛哭流涕，反而出奇的平靜，像是以看客的身份講述别人的故事。

她講了印象比較深的幾個事件，比如她小學被甯爸爸踢肚子，比如嚴冬天氣她在堂屋跪了兩天多後發燒到昏迷，比如她在鄉下凍了一晚差點死掉，比如她被推到河裡後第一次下面出血，還比如她初二被踢到肚子後痛到住院……

此刻的甘媽媽和門外的盛冉都啞然，一個沒想過眼前這個平靜的小孩兒經曆過這麼多痛苦，一個沒想到她幾近大半的痛苦都因自己而起。

之前盛冉隻從雙胞胎那裡知道她被丢到鄉下，也可以稱作是遺棄。這是她第一次知道甯珂在鄉下這麼詳細的事情，但這還不是全部。

越聽，盛冉越抵觸，越想逃離，之後心裡又湧起一陣恐慌。

她很痛苦自己傷害了甯珂這麼多，不管是直接還是間接，都是因為她。

她能把自己怎麼辦？

她是甯珂唯一的朋友，她已經受了那麼多苦了，以後一定要一帆風順的。自己要好好的，守護她，給她贖罪。

此刻的盛冉已經淚如雨下，常帶笑意的眼睛裡全是愧疚和難過。

甯珂假裝淡定讓她去繳費的時候，她就知道有事，甯珂真的不擅長僞裝。

早知道這樣，她甯願不知道這些，但她不能不知道，不然那個傻子怕是一輩子都不會跟她說。

“醫生，有沒有别的辦法不手術？”

“現在的情況來看，建議是達到手術條件的話，就盡快手術。”

甘媽媽頓了一會兒就繼續道，“我的父親、爺爺以前都是中醫，所以我對中醫雖然不精但還是懂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