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呼嘯,祭鈴悠揚。
清脆的搖鈴聲穿過前院,落在門窗上。光影搖晃,透過那一朵朵精細的雕花。
戚師師緊閉着眼,兩手抱住少年的後背,任由對方将自己抱起。
姜朔的力道很大。
許是常年在戚家做苦力的緣故,他的力氣要比裴俞章大上許多,手臂與後背處的壘塊也很結實。不用她用力,便能摸到對方後背與腰身處的壘塊。它堅實,堅硬,帶着一種無可比拟的野性與韌勁。
對方邊親吻她,邊抱着她來到桌前。
此處并無床榻,隻有一張四四方方的桌。姜朔随意用衣袖将桌面拂淨,而後将她溫柔地平放上去。
那桌面不高不低,恰好能容得戚師師平躺。
自後背傳來冰涼的觸感,她心中緊張,攥着對方的領子喚了聲:“姜朔。”
少年就這般被她半拉下.身,上半身傾彎下來。
“姜朔,”她抿了抿唇,小聲道,“我害怕。我們……”
戚師師剛說了一聲,不知從何處遽然傳來一陣銅鈴聲響,将她的話語打斷。
緊接着,有人拖長了尾音,出聲念起悼詞。
前院的法事做得聲勢浩大,似乎為了陪襯出亡者顯赫的出身與地位。
一聲一聲,一道一道。
銅鈴聲與悼詞交織着,撲湧至戚師師耳畔。
話語在唇齒間打了個結,又被她心驚膽戰地咬出來。
“姜朔,我真有些怕。”
“不要怕。”
少年低下頭,吻她的唇,“這裡隻有你我,隻有大小姐與朔奴。”
“朔奴會讓大小姐,很開心很開心的。”
微潮的一句話,仿若引誘。
趁着戚師師出神之際,窸窣一道聲響,
姜朔扯開她聖潔的孝衣。
北風呼嘯,素白的衣料簌簌而下,像是一片純潔忠貞的雪。
搖搖晃晃地墜入這一場春夜的前兆。
她平躺在那裡,後背的冷意讓她稍稍打着顫,牙關也不自禁地顫栗。她冷,更害怕,眼角處淚痕未幹,眼前水霧與光影交織着——
少年便就在這一片薄霧中,俯壓下身來。
他身上的衣袍已去。
黑色的衫,施施墜在地面上,與她潔白的孝衣交纏着,分外暧.昧。
隻一眼,戚師師便看見他胸膛上的刀痕。
那是一道長長的疤痕,自他小腹處一路沿下,穿過一道又一道壘塊,從他的腰間延展。
戚師師并不知他是何時受的傷,看着這一道有些可怖的傷疤,心底隐隐心疼。
她知曉,因為要為裴俞章取血,又時常在府中做那些苦活兒,他會經常受傷。
卻未想到,他身上有這樣長的一道傷口。
目光落在其上,尚發着愣,忽然一隻手輕輕将她的眼睛捂住。
“莫看。”
他道。
“醜。”
他的掌心,俨然有一層繭。
戚師師搖搖頭,反駁:“不醜。”
少年覆蓋在她雙目上的手明顯一頓,片刻之後,耳畔又落下一聲。
“是麼?”
他的聲音中,隐約帶了些笑,聽上去似乎心情不錯。
“吓到你了麼?”
以往,姜朔陪着她時,大多都在夜深人靜之刻。天色昏昏,屋内也未燃起明亮的銀釭,一道道簾帳遮掩着,叫戚師師看不清身前之人的異樣。
她從未看見過朔奴身上的疤痕。
她從未與姜朔這般,“白.日.宣.淫”。
戚師師搖搖頭,“沒有。”
她說的是實話。
戚師師并未被吓到,一眼望過去,入目一道蜿蜒的傷痕,微驚之餘,她還覺得心疼。
“朔奴。”
她抿了抿唇。
“我不害怕,松開手讓我再看一眼,好嗎?”
她說得懇切而鄭重。
姜朔的手指在她眼皮上僵了一僵,猶豫少時,終于聽着她的話移開。
是舊傷。
傷口并不寬,不像是刀砍的,似是某種尖銳之物所緻,傷痕很長。
戚師師的呼吸一下頓住。
想這傷口,應當是在他入戚府前便有的,她知曉朔奴先前過得慘,卻未想到他竟過得如此凄慘。
她想起第一次見到姜朔時的場景。
少年渾身是血,躺在轉角處,自一側傳來紛雜的議論聲。
“這是誰,怎麼渾身是血,好慘啊。”
“是他啊……我知道他,他是那風月院的賤奴。原是在後院打雜的,因生得有幾分姿色被權貴所看中。這本是他一個賤籍幾輩子都修不來的福氣,誰知,他竟還不領那貴人的情。好一番反抗,直将那權貴觸怒,領出來亂棍打死。”
大雪紛紛而下,覆在他微微顫抖的睫羽上。
身前,少年眼睫亦微動。他眼底有情緒伴着光影搖晃,令人看不太真切。
心中一陣刺痛,戚師師呼吸屏住。
“怎麼弄的?”
“何人傷的?”
這麼長一道口子。
“是用什麼傷的?”
她心中急切,一連問了好幾聲。
對方卻不答,言語微頓之間,面上竟有了幾分玩味。
“姜朔,你為何不說話?”
看着他不答反笑,戚師師有些生氣了。
她忍不住推了身前之人一把。
少女雖嗔怒,但總歸未使多少力,胸膛前沉悶一聲響,姜朔跟着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