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走過來後,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開。
兩人并肩而行,隔着不近不遠的距離。時雲岫思忖着接下來該用什麼話術比較合适,畢竟是她臨時起意拉住了這人。
“你有什麼喜歡吃的嗎?”
遲清衍腳步一頓,額前的黑色碎發被傍晚的風拂起,柔柔地泛着碎光。
他本安安靜靜等着她主動說出事由,被時雲岫這出乎于預料外的話語弄得有些摸不着頭腦,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她。
“怎麼了?”
一如既往沉靜而溫和的聲音,雖仍在正常友好社交範疇内,但聽過那麼多遲清衍不同的聲色,時雲岫還是準确捕捉到聲音顯然多出來的些許涼意。
時雲岫心中對他的反應覺得有些好笑,難道他以為她是來告白的?
應該也不是,按理來說時雲岫之前給他留下的印象應該是跟盛越阡關系好才是。
那這個反應就很有意思了。
這戒備的樣子,看來是遇到過不少諸如這樣告白的前奏。這次是問喜好相處,次數多了自然發展為告白。
不過在連朋友都說不上的情況下,對于遲清衍這種人來說,主動告白跟感情自殺有什麼區别。
……
黃昏的淺色餘光在時雲岫身上描摹出一層淡淡的弧度,讓她本來張揚銳利的眼睛輪廓線條都柔和了許多。
有些濕潤的眼睛泛着淡淡的霧氣,讓人看不清神色。淺金色的微卷頭發因為沒有刻意打理變得沒不再蜷曲,帶着些弧度,自然乖順地從耳側兩邊披下。
細小的塵埃浮動在蜂蜜水顔色的空氣中,她整個人像是要融入這隐隐綽綽的日落中,随着本就淺的光變得越來越透明。
“上次……醫務室……”
她支支吾吾好久,像是費了好大力氣吐出幾個字眼,避開他的目光,垂頭看着自己暮色下的影子:
“抱歉。”
聲音很輕很淡,幾乎讓人聽不清楚,像是被風一吹就散在了空氣中,但遲清衍還是捕捉到了那兩個字。
有些哽咽微啞的聲線,像是從喉嚨立擠出來。
時雲岫一如那天一樣,指尖無意識地攥着自己的校服一角,躲避的、慌亂的神情,但與那天不同,像是多了分勇氣凝聚成的逞強。
再次望去能發現那雙淺棕色的眸子眼底的微微泛紅,想要看得再真切時候,又很快消失不見。
遲清衍下意識地走近一步,先前因為那句感受過太多次了的,被打探喜好、充滿讨好的話語,而慣性漫上來的戒備抗拒迅速被打破。
原先因為自己的下意識多慮而誤會了的想法,此刻一種名為歉疚的情感在隐秘的角落裡漸長。
對上眼前少女沒有保留的那抹柔軟淺棕色裡,那份掩在刻意強撐的掩蓋下,那份坦誠如萦繞在她周身的蜂蜜水夕色顔色般澄澈幹淨。
他不讨厭這樣的刻意别扭,不讨厭她那帶刺的鋒芒,因為這反倒比他所展現出的溫和平滑真實地多。
他的這份自以為是像是暮色下那暗沉沉的陰影,讓他有些無地自容。
她是來為上次甩開他的事道歉嗎?
明明沒有必要,倒也不是多大的事。是他擅自越線在先。
這種出于接近外的小心翼翼,讓人不忍。
于是内心變得柔軟,真正的刺猬短暫收起尖銳的鋒芒,露出底下的真實:
“那家,那家的芒果椰奶沙冰很好吃。”
時雲岫順着他指向的方向看去。
時雲岫目光一凜,果然。
夏枳,如時雲岫所想是
與記憶中的那日的店鋪重疊,雖然日暮下模模糊糊看不甚清,但那日在中午閃着耀陽光芒的花體符号,讓人遠遠就一眼認出。
遲清衍俊逸的眉眼垂下來,認真看向她放軟了語氣:
“我帶你吃吧。”
想用這樣方式擺平愧疚感嗎?
時雲岫偏不讓他得逞。
“我今天不能吃冰的,去其他店看看吧。”
時雲岫拽住他的衣角,自顧自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遲清衍微怔,點點頭。
也由着她攥着自己的衣角,順從地跟在她身後。
時雲岫也不知道去哪,就這樣漫無目的拉着他走。
夕陽幾欲要落入地平線之下,昏黃暗沉,一片黑壓壓的鳥兒撲棱而過。
如血殘陽也逐漸沒了顔色,在黑暗中不斷下沉再下沉。
反正離那家店遠點先好。
不光是因為夏枳。
想要攻略遲清衍,有一點很重要,需要跳出遲清衍所熟悉的環境、所習慣的聊天氛圍模式。
比如,他向來是在與人溝通中傾聽的那一個,那就得讓他自己作為訴說的那一方。
再比如,他是經常在聊天尴尬氛圍冷場時候救場、主動解圍的那一方,那就不能由他來做緩解氣氛的人。
他是習慣于引領、主導的那一方,那就不能将主導權放到他手中。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在不讓他反感、抗拒的前提下。
新鮮感會讓他對她的印象不斷加深。
逐漸走到了優昙中學外的這條小吃街。
待餘晖最後一絲光消失,時雲岫停下步伐,松開攥着遲清衍衣角的手指。
轉過身才剛對上他清隽的眉眼。
那一刹那,街邊兩旁的燈光乍然次第亮起,驅趕開原先的黑暗陰冷,投下柔軟溫暖的米色燈光,溫柔地暈染在兩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