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清衍跟時雲岫一起走到校門口，她坐上接送司機的車。

時雲岫轉頭看去，發現遲清衍認真看向自己，目光柔和而清亮。

她輕輕招了招手，遲清衍眼底像是攏了清淺的月澤，似是漾着笑意。

遲清衍擡手回應般輕輕晃了晃手，目送着她的身影離開。

坐在車上，時雲岫此刻完全冷靜下來。

且不論有那麼多邏輯漏洞，那個想法本身也太過荒誕不經了。

如果她的存在是“缸中之腦”，那麼要怎麼解釋她體内的另一個靈魂，也就是原身？

如果她是提前設定好的代碼程序，為什麼又會頻頻看到那些想要喚醒她懷疑這個世界與自身意識的想法？

倘若她真是一具沒有情感的人工智能，那為什麼内心溫熱的那處如此鮮明地跳躍着，湧動着愈來愈多的情感？

她對講座上“缸中之腦”的實驗室畫面很熟悉是事實，也對自己的存在、自己是否能被稱作一個人這件事本身很迷惘不安。

但不該就此自暴自棄，在真正親眼目睹真相之前，不該擅下定論。

她還有好多好多，未能探尋到的真相。

紅綠燈的燈光灑在地上，泛出來來往往的人影。

路上似乎剛下過雨，積聚在地上的水窪深淺不一，濺起的水花也被染上各色暗光。

車流像一條蜿蜒的長龍，在兩側路燈灑下的燈光下，彙聚成等待的海洋。

耳邊是輪胎摩擦地面的細微聲響，沉寂下來的引擎聲，喇叭聲。

時雲岫側目看過去，這一切皆是那樣的真實，長樓林立，倒映在水面中的另一個城市亦是。

她打開手機中的攻略單系統，遲清衍的攻略數值為五格，再稍微多一點，比原先約莫多了百分之五、百分之六。

比時雲岫想象中的低，她阖上眼回想着那時候的觸感。

畢竟這是他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擁抱，這種親密層面上的肢體接觸，時雲岫本以為能漲更多攻略數值才是。

雖然隻是一個淺嘗辄止的相擁，但作為攻略任務，時雲岫曾經想象過很多次這樣的場景。若是她主動擁抱，必須得以這樣小心謹慎的方式。直接而熱烈的擁抱，或許于現階段的遲清衍而言，是減好感的。

若即若離，飄渺而疏離。

遲清衍後來也以相同的方式回抱住她，說明這樣的方式是正确的……那麼為什麼……

時雲岫垂眸，認真看着屏幕上隻比五格多了一點點的藍色進度條。

難道是因為到了後期好感更難增加嗎？時雲岫指尖描摹着七格目标的分界線，淺棕色的眼底彌漫上霧氣。

還不能太過急于求成，得耐下心繼續等待才行。

但或許也得用點其他手段了。

綠燈亮起，車輛引擎聲再次響起，車流恢複運轉，緩緩向前流動。

那枚鸢尾花星雲被她很珍重地放在房間裡，哪怕沒有點開底座上的燈，放在黑夜中也散發着藍藍的幽光。

時雲岫其實很喜歡這個禮物，将曾經深受觸動的一方風景留存于心，以另一種方式寄存在玻璃球裡，親手重現出來，化作永恒，這也過于浪漫了些。

還真有遲清衍的風格。

那個擁抱雖說考慮到了此刻氛圍很好使然，但也有因此夾雜着的觸動與動容。

一如既往地，半分真心半分謊言。

或許連她自己也分辨不清了吧。

……

時雲岫在客廳裡坐在沙發上等了很久，還看完了一本書，直到她抱着薄毯都快睡着時，辭沐的身影才出現。

黑暗中的他如墨一般自然暈染于其中，黑色的風衣将他颀長的身形襯地修長而優雅。

她淡淡擡頭看了眼客廳牆上的時鐘，11:37。

辭沐看到她的身影，墨色眼底閃過一分訝異，彎了彎眉眼笑道：

“姐姐還沒睡嗎？”

“嗯。”時雲岫輕輕回應了下，半邊側臉在微弱的小桔燈的淺黃色的燈光中，被照地溫暖而柔和。

辭沐心中頓時變得十分柔軟，像是快要融化一般變得一塌糊塗。

“難不成姐姐是在等我？一個人睡不着嗎？”

那雙淺棕色的眸子低垂，長睫輕輕掀動了下，看不清眼底情緒。

如果是往常，時雲岫早就會反駁他熟悉而帶着玩味的調笑話。

可是今天沒有，辭沐收斂了那副眉眼含笑的樣子，長腿一邁輕聲往這邊走過來。

他想，她應該是困了。

“會着涼的，還是去床上睡吧。”

他俯下身伸手扶在時雲岫的後背，往自己懷裡帶去。

瑩瑩的淺光中，他幾乎能看到她臉上的茸毛，微微泛着金色。

時雲岫睜開眼，眉眼疏冷清醒，完全沒有辭沐想象中的惺忪睡意。

“你今天還沒有祝我生日快樂。”

“一句也沒有。”

唱生日歌的時候，他沒有開口，時雲岫其實全都有注意到。

時雲岫的聲音帶着如冰塊一般銳利的涼意，她感覺身後的那隻手臂稍微僵硬了些。

像是很少聽見她這樣近乎任性和撒嬌埋怨的話語，辭沐那雙月牙般的清隽桃花眼一彎，輕笑出聲：

“隻是為了這件事嗎？那……生日快樂？”

時雲岫輕松掙脫開他輕攏在身後的手，站起身來。

她眼底閃過一絲暗光，反身傾靠過來，手輕搭在他的肩膀上将他往後按。

辭沐的瞳仁驟然微微緊縮了一瞬，待反應過來，他已經被時雲岫壓在沙發靠背上了。

“你明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

時雲岫眸中有什麼像是在有星星點點的火在燃燒，近乎執拗地、偏執地直直看向他。

她感受到他身上微涼的雨水氣息，和他有些不穩的溫熱吐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