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盯着黃豫章,确定他是真的一點也不在乎。
她慢慢罵了句:“……敗類。”
黃豫章慢悠悠地說:“我都說了,我是照顧他們的人,我給他們提供了那麼多東西……我可是個徹頭徹尾的好人。”
他遺憾地說:“這地方真不錯,是吧?從我三十歲開始,我在這裡待了十三年……”
霍小丹冷着聲音:“然後你就虐待了十三年那些人。”
“啪——”
黃豫章反手甩了霍小丹一巴掌。
霍小丹的臉被打得側過去,她死死咬住牙,眼神裡滿是不甘,握緊了拳頭。
“沒人教過你大人說話的時候别插嘴嗎?!”
黃豫章的語氣高亢起來,配上他那怪物的音色格外尖銳刺耳。
他激動地吼叫:“你們這些惡心的……惡心的……!”
黃豫章處在怪物狀态下時,精神會不可控,極其容易受到刺激。
他的頭開始刺痛,他盯着霍小丹,四肢開始顫抖。
他不可控地開始回想起以前那些一團亂麻的惡心事。
在二十九歲之前,他是個普通心理教師,在一所初中任教,每天最大的煩惱也就是應付生理課上開黃腔的那些小屁孩。
他的人生轉折在二十九歲。
一場車禍讓他失去了生殖/器官。
他從醫院睜開眼,醫生告訴他這個消息時,他呆愣了很長一段時間。
傷的是下半身,兩條腿被他撲騰着好了,那二兩肉卻死活沒動靜了。
醫院說是神經受損,沒辦法了。
除非走大運。
但他那之後就再沒走過運了。
他麻木地辦了出院,兩條腿嘎吱嘎吱走,腦袋裡一片空空。
他告訴自己,沒什麼。
沒什麼。
畢竟也有很多人丁克了,他老婆也不介意。
雖然沒有孩子……但也沒什麼必要生,他不喜歡孩子。
他幹巴巴地說服自己。
然後提着麻木的身子去上課。
每年都得來一次的生理課,每年都要跟這群明明什麼都不懂,卻以為自己懂得很多的小屁孩周旋。
他在講台上面麻木地講一年年重複的東西,他們就在講台下開着沒品的黃色玩笑。
明明這種場景已經過了很多年了,但為什麼偏偏現在他覺得不适了?
他站在講台上,聲音開始發抖。
他眼中,台下的那些半大的學生直勾勾盯着他,他是渾身赤/裸地站在台上的。
他感到痛楚。
黃豫章不可控地崩潰了。
因為在課堂上莫名地發瘋尖叫,學校給他批了假。
他的老婆帶着他到醫院,檢查說是心理問題。
黃豫章從來沒想過快三十歲的人了會到醫院的這種地方來。
他越想,理智就越搖搖欲墜。
他又回了學校上課。
平靜地給學生們道歉,随後開始給他們講常見的心理疾病。
學生們都盯着他看。
很安靜地坐着……
可一眨眼,講台下的學生尖叫着,嬉笑着,指着他不停笑。
黃豫章身子一抖,學生們還是那副樣子安安靜靜坐着。
他在不斷重複的幻覺裡消磨理智。
他想,這都是那場車禍的錯。
沒多久,他和老婆離了婚。
沒必要,他越來越瘋,也有了家暴行為,他忍不住。
他老婆不堪其擾,離婚是正确的。
隻是那個時候瘋瘋癫癫的他還是對着那個女人提着菜刀說我一定要弄死你這種話。
伉俪夫妻,陪了他也有幾年的夫人驚懼地尖叫哭泣。
離了婚之後沒多久,黃豫章也被學校解雇了。
學校覺得他這種狀态别說教人心理了,他早該自己去看看了。
但黃豫章沒去看。
反正都是那麼幾句話,還要被醫生拿下面不能動的東西來說是激素不夠的錯。
他渾渾噩噩到了三十歲。
存款沒了,他必須要找工作了。
通過心理咨詢師的身份,他進了一家網瘾少年監管所,工作就是開導那些被父母送進來的半大年輕人。
他坐在房間裡,隔着一張桌子,看着那些死氣沉沉的年輕人。
一天又一天,他開始覺得那間屋子關着的不是那些年輕人,而是他自己。
他面無表情地在方方正正的桌子上寫下一如既往的症狀,然後起身,往外走。
他走到監管所門口,聽到了争吵聲。
一對父母在門外帶着驚懼不已的神情顫巍巍呆站着,而老師和保安一起拉着個少年把他往裡拖。
黃豫章走得近了,看到那個瘦瘦高高的男生不要命了似地掙紮,不顧把他們拖着的保安和老師,怒目圓睜地沖着他的父母大聲怒罵,嘴裡很不幹淨,全是髒字。
而那對被他咒罵的父母隻是流淚懇求,說些希望他進來之後能變好之類的話。
男生仍然罵着,被保安拖走了。
老師走到父母身邊安慰他們,并說他們一定會努力讓他們的孩子恢複正常。
黃豫章隻是站在旁邊沉默地看着。
那對父母年紀已經不小了,也有可能是經常為叛逆的孩子發愁的原因,看上去年齡像是四五十歲。
黃豫章看着他們慢吞吞離開的背影,很突然地,嘴角上揚,露出一個他自己也沒察覺到的笑。
他想,他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麼了。
他可是老師啊!
他應該做些造福社會的事。
他站在監管所門口,臉上帶着僵硬而燦爛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