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眼，宋志銘站在鐵闆床旁邊，沒了一條手臂，低頭看着霍小丹。

血順着他的斷臂往下滴落，滴在他白色的短袖短褲上，滴在鐵闆床上。

他臉上印着發電廠标志的白紙不見了。

他低頭，和霍小丹對視。

霍小丹睜大眼睛，怔怔地看着他。

這是霍小丹第一次看見他白紙下的臉。

臉色太白了，不像活人。

神情是愣怔的，很年輕，就是個普通的學生，比霍小丹大不了多少。

眉眼俊秀，唇很薄。

宋志銘身上發着白色的熒光，臉色平靜地看着霍小丹，眼神卻是熱切的。

“喂。”宋志銘身上的光點越來越密集。

黃豫章尖叫着撲了過來——

而宋志銘朝霍小丹笑了一下：

“……我錯了。”

“這句話，是真的。”

“噔——”

金屬的碰撞聲忽然炸響。

霍小丹眼睜睜看着，宋志銘臉上重新出現白紙，而斷掉的手臂和其他肢體一起開始變異。

取而代之的，是尖銳的金屬圓錐體。

他白色的衣服開始變化。

最後站在霍小丹身邊的，赫然是一隻白豬。

他砍掉綁住霍小丹的鐵鍊，随後立刻轉身攻向黃豫章！

霍小丹立馬直起身：“宋志銘！！”

黃豫章發出嘶吼聲，被白豬轟進了院子。

霍小丹忍着痛跳下床，看向屋子外面。

白豬和鬼影纏鬥着，速度太快，霍小丹甚至看不清他們兩個的身影。

霍小丹抖着手拿出演算筆，開始不停地演算。

半空中隻有她能看懂的字越來越多，她的神情卻越來越慌張、焦急。

身體因為長時間的掙紮疲累到了極點，她幹脆直接跪倒在地上，手臂卻不停劃着，速度越來越快。

眸底出現了像素塊的虛影，卻仍然蓋不住她的慌亂。

……什麼叫做，存有理智的豬可自願燃燒理智成為白豬？

霍小丹下唇發抖，她死死握着演算筆，無力感再次湧上來。

為什麼要道歉？

為什麼？

她明明……明明已經說過不需要道歉了！

她也不是他的妹妹，她憑什麼能代替另一個人原諒宋志銘？

他應該……應該活下來，去給他妹妹的家人和墳墓道歉！！

而不是給她霍小丹！！

霍小丹沖着宋志銘高聲喊：“宋志銘！！停下來！你現在停下來，還能活着啊！”

一黑一白的兩道身影仍然在糾纏。

霍小丹根本不知道現在的宋志銘究竟還能不能聽懂她的話了。

他隻是麻木地和鬼影纏鬥。

霍小丹死死咬着牙，指節發白地捏着演算筆。

……為什麼！為什麼！！

她不是智者嗎？！這不是系統給她的稱号嗎？！

為什麼她現在卻連一個能夠救下宋志銘的辦法都算不出來！

耳邊是金屬劇烈的碰撞聲，伴随着黃豫章非人的嘶啞吼叫聲。

霍小丹跪在地上，覺得身上一陣寒意。

無論她再怎麼努力地演算，得到的結果仍然隻有一個——

宋志銘的死。

【警告！玩家精神值急速消耗中！剩餘精神值：73！】

精神值因為高強度的演算瀕臨告罄了，霍小丹的頭一陣刺痛，彎腰死死按住頭。

不……不！

她低頭，眼睛睜大，緊緊咬住牙。

她抖着手，繼續握住演算筆。

眼睛痛得厲害，似乎是血溢出來了，順着臉頰往下流。

她繼續演算。

眼前的字體開始發亮，顔色開始變幻。

【警告！精神值急速下降中！】

【剩餘精神值：57！】

霍小丹發出壓抑的低吼聲。

“曾——”

宋志銘重重摔在地上，黑影尖嘯着撲了過去！

霍小丹猛地站起來，瞪大眼睛沖過去——

“咔——”銀白的鐮刀急速砍來！

黃豫章立刻後退！

霍小丹撲倒在宋志銘旁邊，臉頰上的血滴落到宋志銘的衣服上，她高聲喊：“宋志銘！”

桑林一提着鐮刀，盯着黃豫章，骨手握緊了鐮刀的把手。

十面骰慢慢轉動，停在了數字三。

《怪物圖鑒》：監管鬼影：（由玩家黃豫章天賦變換而生成）S級；特點：高移速，高攻擊性；弱點：脆弱，易傷。

桑林一抿唇，一言不發，提着鐮刀攻向黃豫章！

而另一邊，霍小丹掏出生命回複劑，卻對現在是怪物的宋志銘無效。

她擡手抹掉臉上的血，“你還活着吧……你還活着吧？！”

宋志銘呆滞地躺着，過了很久，才僵硬地回了一句：“……快死了。”

霍小丹大聲道：“我不會原諒你的！你該道歉的也不是我！！”

她像是看仇人一樣盯着宋志銘：“你如果死了，我會記得你一輩子的！别死在這裡！”

她顫抖着握住演算筆：“我……我……”

“……對不起。”宋志銘打斷了她。

“我是，認真的。”

“真的。”

“我說過了，你該道歉的不是……！”

“我知道。”

“但是，我好像也沒辦法去見她了。畢竟，就算我現在活下來，也是沒有理智的了。”

“所以，這份道歉是給你的。”

霍小丹的手顫抖着，仍然沒停下演算。

眼睛又繼續開始流血了。

一滴滴往下落，滴落在宋志銘身上。

“沒辦法了。”

“還沒來得及和你成為朋友。”

霍小丹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宋志銘卻說：“不用了。”

“我知道的，你感謝我，但我們不是朋友。”

“沒必要因為我要死了，所以騙我。”

霍小丹怔怔地看着他。

“我們真的很像。”

“……我忘記，我要說什麼了。”

宋志銘說話一頓一頓的，他沒有受傷，他隻是理智在消失。

“……反正，再見了。”

“我沒後悔。”

“所有的。”

他沒有後悔。

無論是從高樓一躍而下，死在這座腐爛的城市。

還是因為嫉妒，親手推下自己同父異母的妹妹。

或者是……

他仰頭，照舊去看一成不變的霧和他墜落而死的學校高樓。

隻是這一次，和十年間的都不同了。

刺眼的熒光粉。

他隔着一堵牆，遇到了霍小丹。

宋志銘不知道該怎麼說。

理智湮滅了。

那就……不說了。

隻是做錯了。

……算了。

多苟活、遊蕩了十年，他也該走了。

「“……志銘。”」

「“以後，你就叫志銘。”」

「“宋志銘。”」

霍小丹擡手，第二次抹掉血。

隻是這一次，多了她不可抑制的、生理性的眼淚。

她低垂着頭，看着地上一動不動的白豬。

嘴唇微微張了張，無聲吐出幾個字。

……再見，宋志銘。

她重重閉上眼睛。

【滴！玩家「智者」霍小丹，第二天賦已解鎖！】

【特殊專屬道具「奇迹之燈」已發放。】

霍小丹跪在地上，慢慢擡起手。

半空之中，一盞白色的六角燈慢慢飄下來。

燈内還散發着微弱的瑩光。

【奇迹之燈：特殊道具，使用者将消耗指定數量精神值對指定玩家精神值進行增幅，每消耗10點精神值，指定玩家增加100點精神值，且精神值損耗減至80%。】

霍小丹提着燈，擡頭，看向不遠處的桑林一。

随後，她晃動精緻的六角燈，熒光從燈芯内飛出，融入桑林一體内。

桑林一在戰鬥中看向她。

霍小丹跪在已經死亡的白豬身邊，皺着眉朝他笑了一下。

她慢慢放下手，低下頭，聲音很輕，但桑林一還是聽到了。

她說：“……桑林一，殺了他。”

“……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