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小丹從來沒有說過一定要殺了誰這種話。
可此刻,她隻是呆坐着,淚光潋滟,血蒙在眼睛上,安安靜靜地看着桑林一。
這是她少有的,脆弱不堪的樣子。
桑林一抿唇,什麼也沒說,隻是朝她點了點頭。
黑影膨脹起來,顯然黃豫章也聽到了這句話:“殺我?殺我……哈哈哈哈!就憑你們嗎?”
“難不成你們真的以為隻有松下夢奈才是你們需要注意的?再怎麼說我們也是星标隊伍,你們以為殺死了張愛國這個廢物也能輕松殺了我嗎?!”
桑林一沒理會他的話,他并不把黃豫章放在難對付的那一列,于是他隻是揮動鐮刀:“話太多了。”
随後用力揮出一刀!
“咔——!咔——!”
冰霜沖向黃豫章!
瘦長鬼影爆發尖叫聲,以極快的速度躲開冰霜,沖向桑林一!
桑林一隻是平靜地提刀:“隻是S級而已。”
“你沒有你想的那麼重要。”
銀匣忽然漂浮在桑林一身邊,卡扣打開,卡牌們嘩啦啦飛出,圍繞着他。
桑林一垂眸,擡手輕輕夾住一張牌。
黑桃九。
桑林一抛開卡牌,轉動鐮刀,銀白的眼睫上揚:“……你值得更慘烈的懲罰,但現在,隻能從簡了。”
鬼影眨眼間出現在桑林一面前,高聲尖嘯着撲向桑林一!
“咔——!”
命運猛地被揮動,骨節咔咔作響!
一刀腰斬!
鬼影發出慘烈的尖叫聲,在半空中張牙舞爪地掙紮,卻仍然改變不了化作煙霧的結局。
【追逐戰「小小夢魇」已完成,獎勵已發放。】
幻境一層層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腦力花花小學的主任辦公室。
随着幻境一起消逝的,還有霍小丹旁邊的宋志銘的屍體。
幻境完全消失的同時,他的屍體也化作飛灰,消散了。
站在窗口邊上的李克生睜大眼睛看着突然消失的黑霧下出現的辦公室和桑林一霍小丹二人:“你們回來了?!”
桑林一收了刀,走到霍小丹身邊,彎腰:“……痛嗎?”
霍小丹一動不動,低着頭:“用了生命恢複劑,暫時好點了。”
她仰起頭,臉上滿是血污:“就是走不動了。”
桑林一蹲下來,把她慢慢抱起來。
他動作很輕,霍小丹身上的淤青挨着不是很痛。
桑林一抱着她走到李克生身邊:“走吧,我送你們回去。”
霍小丹疲憊地閉上眼睛,下巴挨在桑林一的肩膀上:“……桑林一,宋志銘死了。”
“他死了……”
李克生沉默地看着,拿出一張濕紙巾輕輕擦掉她臉上的血。
而桑林一隻是輕輕拍了拍她的頭:“……你盡力了。”
過了許久,耳邊傳來壓抑的啜泣聲。
*
黃豫章的死和張愛國的死一樣,在資産聯盟那邊沒翻出什麼風浪。
就像他們一開始所設想的那樣,資産聯盟的核心是松下夢奈,也隻是松下夢奈。
松下夢奈對于張愛國和黃豫章的死毫無表态,側面印證了她根本不在乎這個隊伍裡其他人的死活。
特立獨行。
桑林一給松下夢奈定了性。
桑林一和李克生趕去腦力花花小學是開的坐的桑林一新買的車,把霍小丹接回安置房後師戰狂已經下班在家了。
她聽到敲門聲匆匆去開門,看到狼狽的霍小丹之後先是愣了一下,再是極緻的憤怒。
如果不是李克生攔着她,她已經提着刀奪門而出去滅資産聯盟滿門了。
霍小丹太累了,她回了房間休息,師戰狂擔憂地買了治療藥劑給她用,發現她渾身上下全是傷。
在了解事件的全部經過後,她冷着臉吐出一句:“……黃豫章死得罪有應得。”
随後她又用力握拳:“就是死得還不夠慘!我真想給他扒皮抽筋……虐待未成年,真是個畜生東西!”
桑林一叮囑她:“黃豫章死了,你明天去上班注意一下松下夢奈他們那邊的動靜。”
随後又看向李克生:“你也多注意一下安全。”
李克生嚴肅地點頭:“好。”
随即他又懊惱地低下頭:“我在發現霍小丹今天沒有提前給我說來接她放學的時候就該反應過來的……是我太遲鈍了。”
桑林一搖頭:“不是你的問題,小丹也不會這麼想的。好了,這件事……就先放着吧。”
他看向禁閉的門口:“先照顧好她,她的精神值透支了,精神也不太好。”
師戰狂低頭,眼神帶着不忍:“她身上全是傷。”
桑林一沉默片刻,說:“照顧她的事就拜托你們了,學校那邊也請假吧。”
“也許……她也不太想去學校了。”
霍小丹醒之後,狀态已經好了不少。
但身上的傷仍然很嚴重,很多淤青堆積在皮膚上,看上去觸目驚心。
她也接受了桑林一的好意,留在家裡休息,不再去學校了。
進度再次擱置,一切都在緩慢地進行。
在第三個月的二十天,終于有了進展。
魚天海終于聯系到了爛樓的管理人,而老人願意和桑林一見一面。
桑林一獨自去了一趟爛樓。
見面的地方是爛樓的榕樹下面。
也是進入這個副本最開始那段時間,桑林一去停車場開三輪去接霍小丹放學時都會路過的地方。
等看到那棵繁茂的榕樹,桑林一才隐隐約約發現他已經有兩個月沒有見到老人了。
老人又躺在了他那張搖椅上。
明明發電城年複一日的陰天,他還是躲在樹蔭底下。
桑林一走近了,沉默地拉開旁邊的椅子坐下來。
他坐得很端正,垂着眼,眼神落在身邊透着死氣的老人身上。
“……來了。”
老人擡眼,和桑林一對視。
桑林一看着他,片刻後才慢慢開口:“……魚天海,現在是别墅區的管理人,胖房東死了。”
老人慢悠悠點頭:“知道,我都知道……天海跟我說過了。”
“我想您應該知道我想見您的原因了。”
老人沒答話,隻是側過頭,看着桑林一那雙骨手:“你也是發電城的一部分了。”
他擡頭,渾濁的黃色眼珠裡透露着複雜的情緒,聲音帶着嘶啞:“繼續做下去,你,我,還有天海……都會死。”
桑林一卻說:“總得有人站出來,我們不死,死的就會是我們身邊的人。”
“……您其實也有這個覺悟吧。”
老人慢慢回過頭,閉上眼睛:“……我為什麼認識天海,你知道嗎?”
桑林一搖頭:“我不知道,我問過她,她說她也不清楚,隻是知道以前最開始在爛樓就是您在幫她。”
“是,是我在幫她……”
他又睜開眼,眼神迷蒙,像是回憶起了什麼。
“你說得對……總得有人阻止了,繼續讓發電城這麼走下去,活在這裡的每個人都不得善終。”
“那個時候我和你一樣,我想,我願意做這個人。”
“我在那個時候認識了天海的奶奶。”
他忽然沉默了,沒有繼續說下去。
桑林一沒有開口打斷他的思緒。
等老人再次開口,他已經換了話題:“但我……失敗了。”
“我沒有死,但也不算活着了。或者說,我都不算人了。”
“但他們死了。”
老人又停了下來。
桑林一明白他的意思,魚天海的奶奶還有别的願意和老人一起行動的人可能死在了那個時候。
“我沒想過會有個人這麼相信我。”
“她拼了命地工作,拼了命地往上爬。她是連續三年的優秀市民,那個時候她是家喻戶曉的人。”
“我是和她在同一年加入的居委會。”
“但,但一年之後,她就離開了……”
“她的女兒活着……不過,後來也死了。她的女兒和丈夫一起沒了工作,變成了豬。”
“我找到他們的時候,他們已經在爛樓的某個地方抱着一個襁褓消散了。”
“霧就這麼在我眼前,嘩地一聲,散開了。”
“襁褓裡是天海。”
“我從來沒有想過,我和她最後的聯系居然會是她的孫女。”
“我想過,我想過要保護好她,畢竟這是她的孫女。”
“但我做不到啊。”
“我沒辦法。”
“從我變成怪物那一刻起,我就再也沒辦法做我能做,我想做的了。”
“我也是縱容發電城越來越爛的源頭之一了。”
“我隻能盡我所能……我想要保護她。”
“這一點,最後也失敗了。”
“胖房東對她下手了。我知道,我無能為力,我沒有辦法阻止。”
“我什麼都做不到了。”
“還能苟活下去,已經耗盡了我所有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