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海暴卷入海中後，松下夢奈沒有死。

她在庫爾遊戲的一個B級副本裡醒來了。

通關第一個副本後，她在自己安排到的房間内靜坐了很長一段時間。

她什麼都沒做，等待停留時間到最後一刻，被系統自動傳送進随機副本裡。

在通過第三個副本後，她搬入玩家飛船上層。

通過窗戶，能看見窗外的一片藍色海洋。

她安安靜靜地看着海，耳邊響起隐隐約約的鲸鳴。

海在呼喚她。

恍惚間，她像是再次浸入了海水。

隻是這一次不是被海暴卷入紅色污染海了。

她飄在藍色的海面上，仰望一望無際的天空，和天空之上那隻巨大的淡藍色鲸魚。

她的精神值天生比普通玩家高出不少。

松下夢奈不清楚這是不是得益于自己長時間的幻覺。

但她可以确定的是，正是她特殊的幻覺吸引了這條污染魚。

魚吞吃了她的一塊大腦。

而這塊大腦換回來的，是力量。

她的第二天賦因此解鎖，犧牲自己的某一部分給魚，能夠換來更加強悍的戰鬥力。

最先犧牲的是記憶，她也可以用肢體來換，但記憶能換更多力量，肢體或者内髒隻能換很少一部分，如果之後用生命恢複劑等藥劑恢複了，這部分力量還會消失。

魚最先吞吃的，它認為最鮮美的記憶，是她的童年幻覺。

松下夢奈用這份幻覺換來了高達S級的戰鬥力。

她也不再有幻覺了。

隻是她看着窗外的海，總是覺得空蕩蕩的。

她以為是不再受到幻覺的影響所以不習慣了。

但實際上，那是因為她很大一部分的記憶消失了。

在她的第五個副本末日遊輪裡，她遇到了趙華耀和蒙約德爾。

臨時和蒙約德爾組隊的趙華耀認出了她。

“……你，你不會是松下夢奈吧？！”

趙華耀震驚地看着她。

松下夢奈側頭看向他和他身後的蒙約德爾，“……你是誰？”

趙華耀一拍腦袋：“哦哦，你不認識我。我姐給我看過你和她和照片……”

“我姐是趙華娅。”

松下夢奈一怔，神情肉眼可見地慌亂起來，她急忙說：“她也進庫爾了？”

“啊，這倒沒有……我運氣不好進來了，我姐沒有。”

“我姐聽說你海暴遇難的事了，她以為你出事了，我看她心情不好，就多問幾句，她給我看了照片，我才知道你們談戀愛了。”

趙華耀繼續說：“我剛剛才認出你來，沒想到我能在這裡見到你。”

蒙約德爾走上前來，目光在松下夢奈身上掃動：“我聽說過你。”

松下夢奈沒什麼表情地看向他。

蒙約德爾：“你上個副本是極地海岸，對吧？聽說你成功殺了S級BOSS。”

松下夢奈沒做聲，不過蒙約德爾也不需要她的回答了，他伸出手：“和我們一起行動，怎麼樣？”

蒙約德爾很認真：“我可以自爆，我是完全的輔助型玩家，沒有戰鬥能力，我很需要一個強力的隊友。”

趙華耀豎起兩根手指：“我作證，他說的是真話。我是精神類攻擊，他的加成對我來說太有限了。我們臨時組了個隊，就差一個高攻擊玩家了。”

他讨好似的笑了一下：“而且你也算……呃，我是不是可以叫嫂子？反正咱們也算一家人了，你就好心收留我們吧！”

……看樣子，趙華娅沒跟趙華耀說她們之間已經分開的事。

趙華耀仍在請求：“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我保證不拖後腿！”

松下夢奈思考了很久。

最後，她點頭同意了：“好。”

三個人的臨時隊伍就這麼建立了，一切都很順利，松下夢奈也在和趙華耀相處期間了解到了她們分開後趙華娅的動向。

趙華娅順利畢業後果然沒有讀研，她真的成功考入了外交部，在實習一年後成為了正式的外交官，并且如她所願負責跨國環境保護領域的洽談。

“我姐她真的特别倔，從小就認定了要幹這行。”

“你和她一個大學的，你肯定知道她這人其實特别優秀，從小成績就特别牛。”

“不過就是太焦慮了，她老是覺得她去追夢就沒辦法照顧我了。”

“我的天，我都成年了！她就是這樣，一直把我當啥也不會的吉祥物，哈哈哈哈！”

“她大四的時候突然又跟我說還是保研算了，她讀完研出來就能直接進五百強大企，我那個時候驚呆了，她居然放棄去保護環境了，這怎麼可能啊。”

“我就趕緊罵醒她，讓她繼續想幹啥幹啥去，我又不是養不活自己了，老這麼為我考慮，我也很不好意思的啊。”

“她是我親姐，我了解她。她那段時間特别低迷，不過最後我還是堅持要她趕緊去做想做的，她聽我的話，順利進了外交部。”

“雖然她實習了一整年，工資低的可憐，但好歹最後也還是幹了自己想幹的工作了，挺好挺好。”

松下夢奈聽着，良久地沉默。

趙華耀偏頭看她，眼神一片了然：“我姐以前大一就提起過你，應該是你吧，她說她找到了想和她一起幹保護環境這個不讨好差事的人。”

“我知道她建了個社團，但她還是第一次遇到那麼合她心意的，她那個時候還跟我說找到了靈魂摯友。”

“哼，結果她騙我！明明就是靈魂伴侶啊。好家夥，我拿她當親姐，她居然連她是女同都不跟我說！”

松下夢奈笑了，她輕聲說：“她跟我說，她還沒做好準備。”

趙華耀哼了一聲：“那也不能不說啊，我又不是清朝老古董，難不成還反對她？”

松下夢奈搖搖頭，沒說什麼。

趙華耀：“唉，我還真挺擔心我姐，你出事之後她很長一段時間都恍恍惚惚的。現在我又走了，我都不敢想她要怎麼辦……”

他長歎一聲：“沒辦法了。”

他看向松下夢奈：“隻能我們努努力回去見她了。”

緊接着，他笑了下：“不過主要還得看你了，我隻能當吉祥物了。”

蒙約德爾在旁邊笑了聲：“還早着呢，現在才哪到哪兒，你還是加把油先上排行榜吧。”

趙華耀歎氣：“難啊——”

魚第二次吃掉的是松下夢奈的左臂。

她主動換的。

紅海蔓上郵輪甲闆，松下夢奈站在最前面，疲憊地擡頭，看向海裡沖來的大型怪物。

蒙約德爾的加成被反噬了，他倒在後面，但起碼還活着。

整個副本十八人，現在隻有他們三個還活着。

松下夢奈輕輕喘着氣，低頭，看着覆蓋上她腳面的紅色海水和被卷上來的怪物屍體。

她已經殺了不少，但仍然不夠。

有玩家觸發了高難對抗戰，這份代價他們難以承受，松下夢奈勉強保護了蒙約德爾和趙華耀，隻能眼睜睜看着其他玩家死在紅海裡的怪物手裡。

但還沒結束。

松下夢奈感覺到了，海裡還有一隻更高等級的怪物。

現在精神值空空如也的她，已經很難對付了。

趙華耀站在後面，神情焦慮，“我們走吧……！那隻魚我們沒辦法對付的，先進船艙，紅海蔓進來了我們再找别的辦法……”

但他話還沒說完，松下夢奈就轉身搖了搖頭：“紅海有精神負面影響，會降低理智。”

她似乎是做出了決定，直起身：“……你們後退。”

“簌——”

一聲破空聲。

趙華耀睜大眼睛：“你……你的，你的手！”

松下夢奈的左臂在一瞬間消失了。

她的身體抖了一下，又很快站穩。

“……沒事。”松下夢奈低頭，看着海裡加速遊動準備沖上來的巨魚：“隻是一點代價。”

随即，她直接跳入紅海。

趙華耀下意識後退一步，神情震顫。

蒙約德爾喊住他：“那是她的天賦。”

趙華耀一言不發，死死盯着慢慢沒過他小腿的海水。

蒙約德爾撐着身體站起來：“……我們走。”

“……走？”

“上頂層去，甲闆要被淹了。”蒙約德爾眼神狠厲，“我們現在能做的，隻能是等松下夢奈回來。”

松下夢奈喂了魚一條手臂，暫時得到了精神值消耗降低的加成，但遠遠不夠，因為她缺的不隻是精神值，還有攻擊力。

她S級的攻擊力沒辦法打赢那條深海巨魚。

她使用的那把A級長刀甚至被魚骨刺穿了，化成碎片散在了海裡。

在被巨魚發射的骨刺直接戳穿腹部後，她狼狽地跳出海面，跪在船艙頂層，重重嘔出一大灘血。

趙華耀立刻蹲下來把生命恢複劑塞給她：“……你，你還……”

松下夢奈抓住他的手腕，猛地擡頭。

她在紅海裡待的時間已經過長，理智所剩無幾。

【警告！玩家精神值剩餘31，生命值剩餘17！】

她睜大眼睛，近乎瘋狂地死死抓住趙華耀的手，聲音尖利：“……我，等我回來，告訴我她的事！告訴我！！”

趙華耀抖了抖，“……什麼？”

松下夢奈眼白裡滿是紅色，她重重趴在船艙表面，咳出一大口血，然後直接用力拔出腹部上的魚刺！

“我要忘掉她了，我要忘掉她了！”

松下夢奈瘋狂地咳血，尖叫着：“這是代價……我要活着回去見她的代價！！”

她擡頭，死死盯着趙華耀：“我把存着她記憶的那部分腦子喂給魚，答應我，等我回來，告訴我所有她的事！！”

她崩潰地尖叫，眼淚奪眶而出，混着她的血往下滴落：“别讓我忘了她！！”

「“看！我們社團！”」

「“我厲害吧？我可是最佳辯手。”」

「“你你你，你願意來我們社團？！”」

松下夢奈渾身發抖，用力站起來，癫狂地笑着，仰頭高聲喊：“魚——”

“吃。”

“嗡——”

天空之上，鲸鳴層層而來。

松下夢奈身上的傷快速複原，隻是左袖仍然空空蕩蕩，她的後腰處浮現一條魚骨的虛影。

她挺直身體，一把銀白的刺刀慢慢浮現在她面前。

她擡手，握住刺刀。

她用愛人的記憶，換來了這把刀。

趙華耀跪着，眼神哀痛地看着她。

而松下夢奈隻是轉身，迎上那隻巨大的魚。

蒙約德爾跌坐在最後面，眼神震顫地看着天空之上隐隐約約的巨大鲸魚。

趙華耀還站在前面，他猛地走過去拉了一把他：“她……她是不是，拿自己身上的東西換那條魚的力量？”

趙華耀呆愣愣地，神情萎靡：“我不知道……”

“肯定是！肯定是！”蒙約德爾興奮起來，他仰着頭，眼神激動地看着凝視着那條魚：“難怪……難怪她才過了幾個副本就是S級了！”

趙華耀說不出話，他嘴唇抖着，最後隻憋出來一句：“所以……她把我姐忘了？”

蒙約德爾沒覺得有什麼，他還在笑：“這有什麼！不是有你在嗎，她自己都說了，等她回來你就告訴她那些事情不就好了！”

“拿記憶換這麼強的力量……哈哈哈哈，這種事怎麼沒輪到我？！”

趙華耀笑不出來。

他怔愣地擡頭，紅海之上，手持刺刀的松下夢奈正在和那頭巨大的魚類怪物厮殺。

随着松下夢奈對那頭怪物的攻擊越來越猛烈，怪物越來越虛弱，觀察着戰局的蒙約德爾就越興奮。

他近乎狂熱地看着松下夢奈的背影。

他骨血裡就有對強大的人的那種向往。

這是沒辦法的事。畢竟出生就限制了他。

他出生在窮苦家庭，自然而然地，從小就向往權勢和富貴。

為此，他不惜一切代價。

隻是可惜在現實，他妄圖弄權卻失敗了。

但……

他瞳孔顫抖，緊縮，凝視着紅海之上那強大的背影。

松下夢奈，強大，且容易失控。

她有足夠讓所有庫爾遊戲玩家羨慕的特殊天賦，隻需要付出一部分自身所有的，就能換來有些人天生定死的天賦。

與此同時，她卻又太容易被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