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承悅沒說話,桑林一繼續說道:“可如今東晉聯通諸國圍剿大秦,大秦國破,你同樣會死。”
“一條賤命罷了。”難承悅歪着頭,眼淚自眼眶流下,神情卻很冷,“朕這條命,早該在數十年前沒了。”
“苟活至今……不過徒增苦痛。”
“若你真的不在乎。”桑林一平靜地說,“你不會派人去戰場。”
“朕所說,大秦于朕而言毫無留戀乃是肺腑之言。”難承悅的臉色更加蒼白,“若朕當真這麼大秦,在位數年,為何不早早布局奪權,何必讓宦官佞臣玩弄朝政?”
“讓他們去戰場,是因為你來了。”
他眯了眯眼睛,朝桑林一露出一個病容的笑:“朕好不容易見了你,總不能早早死了,總得與你多說幾句。”
他攏了攏身後散亂的長發:“隻可惜朕學了那麼多戲……還沒來得及與你多演幾出。”
桑林一沉默着。
難承悅也不在乎,朝他笑着:“……逢懸與你再見了麼?”
他的記憶,隻停留在千年前逢懸身死魔物戰場之時。
桑林一回答了他:
“如今,我與他位列四仙祖,他乃劍尊,我乃鬼祖。”
難承悅仍是笑:“如此甚好。”
“呼——”
忽地,一枚花信從殿門飛入,攜帶風雪。
“桑林一!”
師戰狂的聲音傳出。
“東晉發兵!邊關要破了!!”
桑林一的眼神落在難承悅身上。
難承悅還在笑,隻是嘴角慢慢滲出了血。
“東晉的士兵不對勁……!”霍小丹的聲音傳來,“我看到了蓮花影……他們全都是蓮霧十八洞天的傀儡!!東晉已淪陷!”
難承悅坐在地上,眼角也開始流血。
他望着桑林一,笑得很溫柔。
他輕輕抹掉嘴角的血:“……我想唱戲。”
他盈盈地笑,像是很開心,顫巍巍站了起來。
“為梁兄……”
“我重把鬓發理,為梁兄重整新衣撣塵灰,為梁兄……”
他重重咳了一聲。
血濺在了地上,地上寫着“休對故人思故國,且将新火試新茶,詩酒趁年華”的宣紙上,便落了幾滴血。
他仍接着唱。
“為梁兄我重把紅花戴,為梁兄抹去淚痕展笑顔……”
“說到哥哥心中意,碑飛墓裂……響……驚雷……”
難承悅咳着血,眼前已是血霧蒙蒙一片,眼前的人影綽綽不明。
他啞聲喊:“逢懸對你,我對你……”
他抖着腿,往前試探着走了一步。
“你可……知曉?”
桑林一垂眸。
他沒有回應。
難承悅輕輕笑了。
“罷也。”
“此生如夢。”
“嘩——”
一朵金蓮虛影,轉瞬之間于難承悅身後出現。
桑林一立刻擡眼。
“呼——”
一聲破空聲。
金蓮之中,咨殷揚袖,袖面上的飛魚舞動。
他面帶着笑,手中長劍直端端刺破難承悅心口。
難承悅睜大眼睛,往後一倒。
咨殷接住他,另一隻手很溫和地蓋住他的眼睛。
“陛下。”
他的聲音扭曲,逐漸變成了天佛的聲音。
“安眠罷。”
“桑林一——!!”
花信内傳來師戰狂他們的聲音:“邊關破了!”
咨殷拔劍,手直直伸向難承悅心口,挖出了一團裹着血色的熒光。
與此同時,白玉京。
逢懸的手頓了頓,仰頭。
天空之上,黑雷滾動。
天機抱着羅盤,和段山嶽一同走來。
逢懸放下手中的茶杯。
“……地裂再開。”
“人間大亂。”
*
咨殷笑着松手,難承悅重重落在了地上。
他握着光朝桑林一笑:“如此,最後一件鎮物也到了我手中。”
他微微揚了揚下巴:“看來,這場副本是我們赢了啊。”
桑林一轉動手腕,銀白的鐮刀出現在手中。
“這隻是具傀儡罷了。”咨殷并不在乎,“無論如何,鎮物都是我們的了。”
他甚至慢悠悠地繞過難承悅的屍身,來到了桑林一面前:“如今,大陸已再度開始崩裂。”
“想來魔物應該已經開始源源不斷地湧出來了吧?”
“白玉京那幾個說的有道理,現在不比千年前了,就算取了鎮物,因為有青銅門在,那些地底溢出的魔魂也能被青銅門吸收,重新布下封印也不是什麼難事。”
“隻是可惜……”
咨殷笑出了聲:“沒發現我們很少和你們正面對上嗎?因為除非必要,我們都在極北之地。”
“那扇青銅門,也塌得差不多了。”
“你要是還在白玉京,說不定借着天道還能知道青銅門的情況,可惜你為了做任務,不得不下仙山,和青銅門之間哪還有什麼感應呢?”
“事已至此,”他看了眼桑林一,眼神中帶着些不屑,“我們很快就能徹底拔除青銅門。”
“魔魂彌漫大地,天道虛弱……待拔除天道後,此間小世界将會破碎,而在破碎的世界之上,我們會重塑一個新的世界。”
“是蓮霧十八洞天,也是我們所向往的,極樂世界。”
咨殷眸底蓮花閃爍。
他背着手,話中滿是笑意:“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