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找了。”先前那個偷襲他的人踢開面前的碎瓦,語氣輕佻地說道,“你們在不同的結界裡,怎麼樣,和我單挑?”
施未蹙眉:“你當真要這把刀?”
“也不一定。”那人笑笑,“我們的目的隻是抓到叛徒,但既然見到了斬鬼刀,不過兩手就太可惜了。”
施未眉頭緊鎖:“你們?你有幾個同夥?”
“你放心,我們做事一向很有原則,不會傷及無辜。”那人按住腰間蹀躞,“前提是他們不與我們作對。”
話音剛落,那人便拔出短刀攻了過來,施未眼神一凜,出劍擋下這劈面而下的一刀。尖銳的刀鋒重重壓在劍身上,那人的臉頓時無限放大,冷冷月光下,一雙野虎般血性的眼睛展露無遺。施未心頭一驚,卻發現自己持劍的右手被壓制得死死的,根本無法抽身。
“奇怪,你怎麼用劍?”那人語氣太過輕佻,以至于說的每一句話都像是無關痛癢的玩笑,施未嗆聲道:“你管得着嗎?”
“哦——說得也是。”那人倏地收刀,後撤兩步,再一看,那短刀已入了刀鞘,“那沒意思,不打了。”
施未:“……”
感覺自己被狠狠羞辱了。
那人笑着:“我今兒出門沒帶佩刀,隻能用這玩意兒。”
他拍拍腰間蹀躞,發出幾聲冷玉碰撞的清脆聲響。
施未:“……”
被羞辱的感覺越來越重了。
“等你能拔刀的時候再和我打吧。”那人打了個響指,“說不定我就是下一任鬼主了。”
“你在放屁!” 施未惱羞成怒,卻見周圍景象突變,時間似是無端回溯,他還停留在二樓的房間。
“我們很有原則的,從不傷及無辜,但你能不能出來,就看你本事了。”
窗外的人影還在笑,很快便消失在黑夜中。
“耍我?”施未憤而揮劍,那窗戶卻紋絲不動,結界内壁閃過一道水光波紋,随即便恢複了平靜。
施未頗為煩躁,那人說的每一句都像在打他的耳光,每一巴掌都在嘲笑他:“你爹怎麼生出你這麼個廢物?”
他屏住呼吸,定下心神,不能亂,心不能亂,他不能再是沖動的小毛孩子了。
施未右手持劍,左手兩指并攏,指腹拂過冰冷劍身,丹田聚氣,凝神為靈,一道金色的劍氣自劍鋒破出,直沖結界——
“砰——”
破碎的結界如星子般散落各處,曹若愚幾人持劍與來者對峙,對面為首那個面無表情地說道:“要麼交人,要麼去死。”
傅及沉聲:“交什麼人?閣下步步殺招,恐怕一開始就做了取我們性命的打算。”
那人的眼神依然波瀾不驚,右手微擡,刀鋒所指,竟是曹若愚腰間的辟邪傳音鈴:“臨淵的人?”
曹若愚下意識地捂了一下,身後的文恪卻替他答道:“是,又如何?”
“臨淵為正道大家,既見之,不可留。”那人的視線掃過面前一衆,低聲道,“殺。”
話音未落,刀光四起,劍影紛紛,曹若愚一手持劍,一手護着文恪,耳畔全是刀劍碰撞的尖銳鳴響。他不解:“怎麼知道臨淵,還要趕盡殺絕?”
“廢話,不趕盡殺絕,難道放我們回去請救兵?”文恪說着,伸手抓住他的胳膊猛地一拽,曹若愚歪着身子往右挪了一步,下一瞬,冷冷的刀鋒便擦着他的衣袖劈了下來,曹若愚反手一劍,捅穿了對方的肩膀。鮮血四濺,點滴落在他的手背和面頰上,淡淡的血腥味令他有些許不适。
文恪當即拍了下他的後背:“曹若愚!”
“在!”
曹若愚有點分心。
他突然想起,這是自己離開歲寒峰,離開師父庇佑之後,第一次真真正正面對如此強悍的敵人。
劍鋒之下,隻有生死,沒有勝負。
曹若愚握緊劍柄,挽了個劍花,橫劍擋下對方更為淩厲的攻勢,劍鋒上淋漓的血珠在空中劃了道弧線,落在他的眼簾上,再滾入眸中。曹若愚刹那間隻覺眼前景象血紅一片,他用力眨了眨眼睛,一滴熱淚混着血水淌了出來。他擡手,刀劍相搏,铿铿銳鳴震得他虎口發麻。
魔都一戰,明明也是在生死邊緣走了一遭,但帶給他的感覺,卻遠不如此刻血腥、緊迫、壓抑,令他膽戰心驚。
曹若愚想,也許那個時候,所有的痛楚都由師父和大師兄抗去了,如今他要獨自肩負這些壓力、責任和鮮活的生命,他更應握緊手中劍才是。
“叮鈴鈴——”
他與人纏鬥之際,對方找準機會,橫刀劈下,刀氣狠戾,似是要将他攔腰斬斷。那辟邪傳音鈴靈光大作,替曹若愚擋下這緻命一擊,随之便徹底斷裂,滾落四處。
“我的鈴铛!”曹若愚頓時被激出火來,迎頭痛擊,劍光卻瞬間黯淡了下去,那冷冽的劍氣猶如西風呼嘯,所到之處,盡是刺骨陰寒,全然不似他平日模樣。
“曹若愚!”文恪察覺出異樣,大聲呼喊他,曹若愚心有怒氣,但還不至于誰的話都聽不見,他應聲道:“在!”
“你的劍不是殺人的劍,是衛道的劍。”
文恪喚着,曹若愚的劍鋒卻已經再度染血。
他頓了頓,總覺得這句話很耳熟。
對了,是孫雪華前輩教導過他的。
可是,明明是對方步步緊逼的……
曹若愚有點糊塗,望着奄奄一息的敵人若有所思。隻是這樣的思考并未太久,他們很快又被圍了起來。
曹若愚将文恪護在身後,忽而問道:“文長老,不是說以殺止殺,亦在道中嗎?”
文恪愣了愣,似乎是沒料到平常呆呆傻傻的曹若愚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他拍拍這人的後背,低聲道:“曹若愚,鈴铛壞了,我可以再為你做一個,這不是你道心不定的理由。”
“什麼才是?”
文恪抿了下嘴唇:“等我快死了,才是。”
“那不行。”曹若愚再次握緊了劍。
鈴铛壞了,文長老可以再做一個給他,但文長老要是死了,就沒人能再給他鈴铛了。
曹若愚還年輕,他需要足夠的時間去明白這個中微妙之處。
“曹若愚,你生性善良寬宥,若是今日為了一個鈴铛起了殺心,他日便有可能為了一把劍,為了一把刀,為了些身外之物與人起争端,這與你本身相沖,于你修行不利。”文恪絮絮而言,與這刀光劍影格格不入,“衛道的劍,當是為了大義而出,不應拘泥于有形之物。”
“我才不會為了什麼劍什麼刀什麼身外之物和人争。”曹若愚在血雨腥風中回應着他,“那個鈴铛是你送我的,我才生氣。”
他可想不明白什麼殺人,什麼衛道,他隻是單純生氣罷了。
“是你送我的,我才很生氣。”他又重複了一遍,又很委屈似的,将文恪推遠了些,那刀光層層劈下,他便有些吃力了。
文恪又是一怔:“我幫你。”
雖然他靈氣孱弱,但勝在出劍極快,劍出即為殺招。
“别太累了。”曹若愚的話很快淹沒在铿锵劍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