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及那邊卻不容樂觀。
為首那個的身手明顯比其他人高出一大截,他光是應對此人就有些力不從心了。而對方對自身實力頗有信心,并未召集其他人來。
“你修為尚可,但不像是臨淵出身。”那人不急不緩地問道,“你師從何人?”
“歲寒峰長甯劍派,傅及。”
“哦?”那人一貫冷漠的臉上出現了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聽聞貴派掌門是位不世出的大美人,也不知教出的徒弟,究竟如何。”
傅及面露不愉:“你什麼意思?”
“呵。”對方隻發出了一聲氣音,從腰間摸出一把短刀,“念你初出茅廬,擡你一手。”
話音未落,那人便如離弦之箭閃現至眼前,傅及反手持劍,隻聽“铮铮”銳鳴,那刀尖沿着劍紋用力刺下,甚至濺出明滅的火星。傅及迅速撤力,下腰後仰,腳跟後退一步,穩住自身重心,刀尖瞬時變換方向,“刺啦”,劃破了他的袖口。傅及吃痛,才察覺右手手背被割開了一道大口,鮮血直流。
“你這劍……”對方略略沉思,“倒是好得出奇。”
他說着,卻沒有停止攻勢。那刀鋒極狠極快,明明不過數寸長短,卻被他使出了千軍萬馬般的架勢。傅及的劍氣始終落于下風,雖被壓制,但也有來有回,算不得狼狽,比起幾年前,已經是有了極大成長,可惜,遠遠不夠。
“你這劍,誰鍛的?”
“我師父。”
“美人配好劍,不錯。”
那人不知怎地,注意力一直在遠在歲寒峰的薛思身上,這讓傅及倍感冒犯:“請閣下對我師父尊重些。”
“呵。”那人似笑非笑,并不解釋過多,左手掌心聚氣,一道黑色的電光繞過他的手腕,猶如護盾加持,傅及一劍劈下,對方竟是牢牢攥住劍身。傅及微怔,那人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踹中他的膝蓋,掌心下壓,龐大的威壓似是大山将傾,傅及躲閃不及,“撲通”跪在了地上,對方右手揮刀直直刺下,傅及想也沒想,擡手握住了那鋒利的刀鋒。一時間,鮮血自掌心噴濺,沿着腕骨彙聚成了一道細小血流,浸染了他小半衣袖。
那人挑眉,沒有再用力,像是在等待着什麼。傅及擡眸,咬牙瞪着他。
年輕人生得面如冠玉,豐神俊朗,任誰看了都心生歡喜。那雙眼睛亦是如此,不僅有着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倔強,也有百折不撓的堅韌,是朝氣蓬勃,是意氣風發。
持刀的男人忽然開口:“我要把你的眼睛挖出來,獻于我主。”
他猛地用力,刀鋒又逼近幾寸,傅及悍然發力,度波在他手中轉了個方位,劈開一道淩厲劍氣,掙開黑色閃電的禁锢。男人抽刀後退,傅及橫劍向前,堪堪擦過他腰間蹀躞。對方不怒,腳尖輕輕一點,淩空而起,踏上劍尖,掌心黑雷重重劈在了傅及右肩。
“咔哒——”
有一聲骨頭碎裂的輕響。
男人耳力很好,他能從這聲脆響中聽出傅及究竟被傷到幾分。
這個力量剛剛好,既能打落年輕人的劍,又不至于讓他死去。
死人的眼睛,取下來便沒那麼好看了。
男人的腦海隻稍稍閃過這一個念頭,望着那人噴出一口鮮血,但意料之外的是,他沒有聽見劍器掉落的聲音。
傅及在筋骨碎裂的痛楚之下,依然握緊了他的劍。
男人再次挑眉,這次,算作對這個年輕人的賞識。然後他擡腿,屈膝,正中對方頸側。傅及踉跄幾步,将度波換至左手。
該死,為什麼總差一步?
傅及左手握劍,鮮血順着劍柄淌過劍身,那原本清澈如泉的藍石蒙上了一層豔麗的血色,晦澀頹靡,令人難以移開視線。
“好劍。”男人再次感歎,“也該獻于我主。”
他沒有再急于攻擊,而是持刀一步一步向前。他看得出來,眼前這個年輕人,不善用左手。他很想知道,接下來,這人會怎麼做。對一件新鮮事的好奇戰勝了完成任務的決心,本不是一件好事,但實在太有意思了,他實在很想見見這個年輕人能戰鬥到何種地步。
“當——”
他選擇最簡單最直接的攻擊方式,就像剛入門的弟子,第一次揮刀那般,直直地從上至下劈下這一刀。
傅及隻覺左手傷口被震得又撕裂幾分——一把小小的短刀便能使出這等威力,這人必定不是等閑之輩。
“當——”
男人又是一刀。
傅及劍鋒一轉,想扭轉局勢,卻再次被刀鋒壓下。男人出刀的速度越來越快,冷冷刀光閃出了虛影,層層疊疊交織着,有些被度波擋去,有些則落在傅及的脖頸、肩膀、胳膊、手背上,卻唯獨不在臉上。細細長長的刀口不斷滲着血珠,汗水混雜其間,又疼又癢,不斷刺激着傅及。
男人卻是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
“你太弱了。”
他道。
這句話傅及聽過很多遍。他聽過不同的人,在不同場合,不同時間,對他說過同樣的一句“你太弱了”。
他似乎總是赢不了,總是落于下風,總是受制于人。
傅及突然手一滞,鋒利的刀鋒刮過劍身狠狠刺入他的右側上臂,男人眉頭微蹙,迅速松了手,傅及的劍鋒仍是慢了一步,隻割下對方一縷頭發。
“你想借此錯身的機會,反手了結我?”
被人看穿目的的感覺一點都不好。
傅及肩膀微微顫抖,男人依然冷冰冰的:“你這樣的,我見多了。”
掌心再度起了黑色雷電,卻不是要對方的命,而是将自己的短刀從那血肉之軀中抽了出來。傅及吃痛,咬牙沒有吭聲。
男人停止了攻擊,靜靜地站着。
結界是黑暗無際的曠野,這本不應該,因為若要抓人,放這麼大的空間無疑是增加了雙方迂回的時間。但此刻,距離的拉長使得周圍的聲響變得輕微,交戰的兩人更能清晰地感知到對方氣息的變化。頭頂無風無月,一呼一吸,都能被對手輕易捕捉。
這才是高手間的對決。
但顯然,年輕人還是太年輕。
“你太弱了,做我的對手,還不夠格。”男人冷冰冰地重複着這一句,他喪失了對這個年輕人探究的興趣。
他準備手起刀落,給對方最後一擊。
“哥,有個好消息。”身邊突然多出來一個人,他熟稔地搭住男人的肩膀,附耳說了句悄悄話。
“斬鬼刀?”
男人低聲反問,轉動着手裡的短刀,來人笑着點點頭,似乎也在等他定奪。
傅及心頭一緊,聽見男人打了個響指:“收吧。”
“那他們運氣還真好。”
來人輕佻地吹了個口哨,結界逐漸崩裂,一縷瑩白的月光照了進來,視野朦朦,景象虛化,光影飄轉,待一切落定,傅及發覺自己正站在客棧房頂,而那個實力強勁的男人則在另一側,冷冷地望着他。
“無渡峰,謝照卿。”他緩緩吐出一句話,“十五天後弦月,再見分曉。”
傅及不解:“十五日?”
“養好你的傷。還有,”謝照卿手腕一甩,他慣用的短刀便徑直釘入傅及腳下的那塊屋瓦,“傷敵一千,自損八百,此等困獸之鬥,不可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