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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穩住下後,謝懷安差人來告知謝彥與謝複壯入縣學的時間。
大周的縣學和府學除了登記和考察生員外,還負責縣試和府試的輔導。
它屬于官學,裡面的學正、教谕以及訓導都是吏部直接任命的,學正和教谕都是舉人,用現代的話說,師資力量還是很強的。
能進去學習的人除了官宦子弟便是些有能力的人,窮人隻能去私塾或者義學,私塾和義學中的夫子大都是秀才。
縣學的學堂跟謝府隔了兩條街,開學那日,謝懷安和謝懷恩親自帶了謝彥和謝複壯去縣學。
一路上謝懷安隻對謝彥說了句“好好讀書,向瑜哥兒學習”之後,便再也無他話,倒是謝懷恩一路囑咐謝複壯“不要調皮搗蛋,多聽夫子的話,好好學習,好好吃飯……”
縣學的學正姓趙,是個面容清癯、留着山羊胡子、年過半百的老者。
趙學正問了他倆的名和字。
謝彥朝他行拱手行禮禮:“學生謝彥,字歸遠。”
趙學正見他彬彬有禮的模樣很是滿意地點點頭。
他見謝彥個頭不高,便安排坐在了最前排。
接着,謝複壯依葫蘆畫瓢地也朝趙學正行禮:“學生謝複壯,字歸來。”
趙學正點頭,按照個頭,把他安排到了最後一排書案坐下。
此後陸陸續續有大人帶着孩子過來見禮,學正一個個地安排了坐位。
謝彥粗粗地看了一下,大概有三四十号人,都是跟自己不相上下的幼童。
卯時一過,隻餘下兩個空位了。
學正不再等待,準備帶着大家去大廳拜孔子像。
正在這時,兩個遲到的學生滿臉通紅氣喘籲籲地跑上前來進來叫了聲“夫子”。
趙學正也不惱,隻擺手讓他們整理好衣冠後,給他們安排了座位。
拜完孔子後,學生們有條不紊地坐回書案前,等着學正正式開始授課。
雲林縣窮鄉僻壤,能成為讀書人是件很榮耀的事情,孩子們都很珍惜讀書的機會,在趙學正的指點下,個個腰背挺直有模有樣地坐在座位上。
每人書案上都發了本《三字經》,趙學正讓他們翻開書第一頁,然後在前面的白闆上用黑炭寫了“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人如其字,清清瘦瘦,但筆鋒很有力。
這幾個字對謝彥來說,實屬容易,但他還是認真跟着趙學正一遍又一遍地念着……
明明看得認真,意識卻忽地飄忽了起來,謝彥很清晰地能看到“他”穿過一片雲回到原始社會,視線中出現一群衣不蔽體渾身長毛的人分工合作、辛勤勞作、不分彼此……
他能夠聽到那些人講話,身體像幽靈般四處穿梭,能仔細地觀察他們每一個人的細微表情,而那些人卻好似根本沒發現謝彥的存在。。
他沉浸于其中,當雲端出現“人之初,性本善”的六個金色大字的時候,他猛然間意識到他所看到的情景正是對這六字“沉浸式注釋”。
随後,所在的環境發生劇烈變化,有人開始讀書,有人依然種地,而有人則撂下鋤頭做起了買賣……
雲端也出現了“性相近,□□”。
他望着那些場景,沉浸其中不可自拔,直到被一聲怒喝“歸遠!”給驚醒,這才猛然回神。
趙學正念他頭一次上學走神,沒有嚴肅批評,而是讓謝彥站起來把書上的幾句話再念一遍。
謝彥念的很是流暢,宛如讀過千百遍似的沒有半點停頓。
若不是謝懷安提前交代過謝彥的情況,趙學正甚至都有些懷疑這孩子早先就已經開了蒙。
難道謝家又要出個讀書的好苗子了?
謝彥對課堂上突然出現的沉浸式體驗很是好奇,下課後忽略了表哥的呼喚,獨自坐在座位上又開始翻看《三字經》。
滿心期待能再次看到那些人那些事,結果把一千多字的《三字經》翻看兩遍,最後也沒出現。
他灑然一笑,懷疑自己方才隻是開了個小差,便沒再把這事放在心上。
雖是下課,趙學正并沒有離開講堂,而是用濕布仔細擦拭着木闆上的炭迹。
擦完後,他回過身看到謝彥正全神貫注地翻着《三字經》。
謝彥看完書後擡眸,恰好對上趙學正的一雙眯眯眼,吓得不由倒吸了口氣。
趙學正捋須輕笑:“我見你把整部書翻了個遍,看懂了幾分?”
謝彥當然能看懂,但考慮到原主是個“文盲”,隻得裝作一臉茫然地搖了搖頭。
“看不懂不要緊,學習貴在堅持……學而時習之,不亦樂乎……”
謝彥聽完趙學正灌的心靈雞湯後,起身起來,朝他拱手行禮。
趙學正見他識禮,正暗歎“孺子可教也”。
哪知下一瞬就見謝彥撒腿朝書堂外跑去,邊跑還邊歡快地叫道:“歸來,我來也!”
趙學正搖了搖頭,嘴裡喃喃道:“終究是小孩心性!”
謝彥上學那會兒沒少聽老師的教誨,總是左耳進右耳出,以至于參與管理整個公司後,才深刻地理解了當年老師諄諄善誘的“不容易”。
隻是……此後再也沒有老師來教導他了。
他心中感謝趙學正,卻也不敢忘記自己乃是幼童身體,隻得沒有“規矩”的放肆一回了。
學堂中午提供一頓飯菜,一菜一湯都是素的。
離家比較近的都回去吃飯,隻有離家遠的或者家中吃飯不便的才會在學堂裡吃。
謝府和學堂隻隔兩條街,到吃午飯之時,謝彥便叫謝複壯一起回家吃飯,沒想到謝複壯坐在書案前搖了搖頭。
“娘說了,讓我在學堂吃飯。”
“菜都是素的,咱們回去吃,家裡有魚有肉,比這裡好多了。”謝彥故意逗他。
但謝複壯隻是搖頭:“娘說了,我能在這裡讀書不容易,不能再給家裡添麻煩,以後我就在這裡吃了。”
謝彥覺得奇怪,才幾天功夫啊?這小子怎麼就變的這麼懂事了?!
他沒有回家,而是陪着謝複壯在學堂裡吃了飯。
下午寫字課是邢教谕教,用黑炭筆在木闆上寫下一橫、一豎、一撇、一捺,然後讓學子們在紙上寫。
謝彥曾經專門練過毛筆字,他練的是楷書,字體方正有力。
他覺得自己寫這簡單的筆畫應該不在話下,但事實并非如他所想,因為這具身體手腕和指力的力量不夠,寫起來竟然是歪歪扭扭的。
他隻好跟着重新從執筆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