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進面試間之前，大廚意氣風發、何應悟神采飛揚；

出了那扇門門，前者萎靡不振、後者眼神頹迷。

一胖一瘦兩縷遊魂從面試間飄出來，被已在門外等候多時的HR姐姐截住。

“面試得怎麼樣，還順利嗎？”

大廚擺擺手，表示還是回去炒菜比較适合自己。

而不抱任何希望的何應悟，則更是直接地咨詢起了其他工作崗位的機會：“咱們雜志社還招編輯助理嗎？校對也行，我啥都能幹……”

“面試結果還沒出來呢，你們先别灰心。”

HR在心裡把30033号罵得狗血淋頭，嘴上卻還得安慰這兩位顯然是被面試官打擊得有些懷疑人生的可憐人。

自從接到為編号30033号評審員搜羅候選人的任務以來，她可真是沒過過一天清閑日子。

她搜羅的候選人不少，但被30033号這張直擊候選人短闆和痛點、毒得匪夷所思的嘴勸退的候選人更多。

HR深刻懷疑，若不是因為從評審員晉升至資深評審員的必要條件是“至少為自己的隊伍裡招納一名新成員，并引領其通過六個月的試用期和一年的考察期”，這位以挑剔和專業度聞名的從未有過固定組員的評審員，可能會單打獨鬥到光榮退休。

誰被他看上才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

.

面試地點距離住所大約有十五公裡，乘三站地鐵後轉九站公交、再步行近一公裡，何應悟才能到家。

盡管昆彌市以冬暖夏涼著稱，但時至年中，多少也有些燥熱。

何應悟掏出鑰匙擰開那扇老破小出租屋的門，陽台紗窗撲進來的過堂風裹着樓下藍花楹的怪味，生生撲了他一臉。

他來不及脫下在通勤過程中被擠成鹹菜幹的外套，将裝着簡曆的帆布包挂在了椅背上後，便匆匆翻開了那台家裡唯一稱得上貴重物品的二手筆記本電腦。

郵箱，空空如也。

招聘網站，沒有回複。

——今天又是找工作失敗的一天。

何應悟挫敗地将下巴抵在書桌上，從兜裡掏出邊角摔出一條裂紋的手機，逐一點開三個手機銀行的界面，将餘額合計了一番。

還剩2864.1元。

刨去下周要交的1350元房租，何應悟得靠剩下的1514.1元，撐到他找到新工作為止。

可自打從上家以報道明星绯聞為主要業務的報社裸辭以後，除了《四方來食》給的面試機會，何應悟向稍微有些名氣的報社、出版社和雜志社投出的簡曆全都石沉大海。

畢竟找工作時，信奉效率至上的HR們從來不看候選人的在校經曆如何、考試績點多高。

多數HR往往隻掃一眼學校是否著名、專業是否對口、曾任職過的公司是否顯赫，便匆匆将精心制作的簡曆們塞進從此大概率不會再打開的“人才庫”中。

而狗仔，從來都是新傳領域鄙視鍊的金字塔底端。

說來也是冤枉。

畢業時，何應悟好不容易拿到昆彌市一家地方綜合性報刊的offer，可才入職沒多久，就被分到了其下屬的正抓壯丁的娛樂版。

隻幹了一年，何應悟就選擇了裸辭——畢竟它與何應悟從立志選擇新傳專業那天起死磕的“針砭時弊、激濁揚清”的新聞理想完全背道而馳。

但理想不能當飯吃。

說到吃，何應悟不由得又懷念起了幾小時前在《四方來食》面試間吃的那頓。

滇省山高谷深、江河縱橫。

“一山有四季、十裡不同天”的立體氣候，使得這裡菌類、果品、香料等農作物的産量極為喜人。

再加上雲貴川一帶本就以嗜辣口味聞名，如此一來，便形成了當地慣以花卉水果入菜、酸辣甜調味相輔相成的地域飲食習慣。

《四方來食》不僅食評寫得好，就連食堂出品的面試餐品水平也也高出滇省市面上絕大部分的社會餐飲不少。

今天終試時吃的那道景頗鬼雞，算得上是集滇省美食特色與一體的經典美食。

景頗鬼雞——這聽起來唬人的菜名，其實來源于當地景頗族以其作為殺牲祭祀鬼神主菜之一的習俗。

将焯過姜、蒜和草果水的烏骨雞肉撕成條後，拌入切成細絲的姜、蒜、小米辣、香柳和撇菜根，若能再加上一把用石臼舂碎的帶籽大芫荽葉，其酸香醒胃的程度将更為驚豔。

相比景頗鬼雞，面試中其他菜品的用料就要相對簡單了。

何應悟有自信能将幾道菜裡所使用的粉料及醬料辨别得八九不離十，畢竟他的試菜報告分數比旁邊那位總廚還要高出足足五分。

但自己在30033号面試官的壓力式面試下的作出的回答是否能叫對方滿意，何應悟心裡沒底。

畢竟一場面試下來，何應悟沒從那張漂亮的死人臉上讀出任何信息。

叮。

郵箱收件的提示聲打斷了何應悟的思路。

何應悟以為又收到了什麼垃圾郵件，他從椅子上支起身子，正打算習慣性地準備将郵件往回收站拖。

在釋放鼠标的前一秒，他這才看見郵件的标題上赫然寫着——

OfferLet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