薊舟撐起身,搖搖晃晃地走到她面前。
婻婻擡起頭:“大哥哥,我好像死了。”
她眼睛裡的亮光消失了,像是失去了生命中僅有的盼頭。
前世父母飛機失事的時候,薊舟的妹妹和婻婻年紀差不多大,也是這般迷茫地望着他,“哥哥,我們好像沒有爸爸媽媽了。”
薊舟知道此刻說什麼的話都是蒼白無力的,他平時花言巧語張口就來,等到真心想安慰人的時候又不知道說什麼了。
他蹲下身,認真地看着婻婻,問道:“你想和先生告别嗎?”
提到中年書生,婻婻的眼睛裡亮起了一點光彩,重重點頭,“想。”
薊舟起身,朝她伸出手。
婻婻的手輕輕放到他手掌心,慢慢站起身。
青蛇和蕭則見狀,也走到他們跟前。
婻婻看到青蛇,驚歎道:“那是蛇嗎?好漂亮,一點都不吓人。”
她從出生到現在一直待在這個小鄉村裡,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美麗的造物。
“你喜歡嗎?”薊舟見她的注意力稍稍轉移,悄悄朝青蛇伸出魔爪。
青蛇一個不注意被他抓住,張嘴咬了他的虎口一口,但在小姑娘面前還是收斂了力道,沒有咬得太重。
薊舟吃痛,面上卻波瀾不驚。
他換了一隻手捧起小青蛇,将他遞到婻婻面前,讓她能夠完全看清。
“我不是玩具。”青蛇嘴上抗議,但還是安靜地待在薊舟的手心裡,等婻婻看完了,才忿忿地爬到地上。
居然不經過他本蛇同意就讓别人看他。
青蛇表示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薊舟沒察覺青蛇的小情緒,低頭對婻婻道:“走,我帶你去見先生。”
他虛握着她的手,一高一矮漸行漸遠,在夕陽的映襯下格外和諧。
落在後頭的蕭則忍不住腹诽:“也不知道是誰先叫我們冷靜的。”
青蛇高貴冷豔地看了蕭則一眼,幾下遊到薊舟的身側,擡頭怒視着他。
這一看,卻讓青蛇愣住了。
隻見薊舟牽着婻婻,眼角眉梢全是溫柔。
他仿佛把女孩放在了心尖尖上,暫時揭下那張時刻都笑意盈盈的面具,露出了深藏其中的一點真心,全然沒有面對青蛇時那種不安好心的算計。
青蛇頓時覺得一陣不爽,這個人怎麼還有兩副面孔,對自己這麼惡劣,對着其他人卻這般溫柔。
憑什麼?
……
中年書生必須親眼看着婻婻下葬才安心。
他體諒婻婻一家條件艱苦,不過多要求,隻要他們全家人一起埋葬婻婻,讓她在那邊能安心往生就好。
隻要中年書生答應免費讓兒子上學,男人表示什麼都好說。
他幹脆利落地拿起鐵鍬,叫來女人和小男孩一起送女兒一程。
幾人來到後山,身後還跟着數十個村民。
婻婻是個懂事的小孩,生前樂于助人,小腦瓜又轉得快,幫着鄰裡做了不少事,大家都很喜歡她,聽到她意外溺水的消息都大呼可惜。
婻婻的屍身很小,男人很快就挖出一個合适的坑。
他把婻婻道的屍體放進去,一鏟一鏟灑上泥土。
須臾後,婻婻的屍身便被埋葬好了,原來的位置隆起一個小土坡。
中年書生拿出一塊細長的木闆,插到她的墳墓前。
木闆上刻四個遒勁有力的大字——李婻之墓,旁邊還有具體的生卒年。
女人看着心生嫉妒,怨聲道:“我們這些農村人都是些賤骨頭,死了随便找個坑埋了就是,哪裡用得着墓碑這麼奢侈的玩意兒。”
“瞧您這話說的,您活着讨人嫌,死了就沒人惦記,自然用不着墓碑,但婻婻不一樣,我們都稀罕的很呢,當然要給她最好的。”
兩個少年由遠至近走來。
一個病弱公子模樣,長得頗為俊俏。
另一個上半張臉生有一大塊猙獰的胎記,右手微擡,手裡似乎牽着團空氣,怕是個瘋子。
“你是哪裡來的醜八怪?”女人被劈頭蓋臉一頓罵,臉色臭得要死。
“诶,這話說的不對,鄙人隻是面容有礙觀瞻,你們幾位才是真的心靈醜陋啊。”薊舟展開折扇,風度翩翩地扇起來。
男人語氣不善:“你什麼意思?”
薊舟笑道:“在下沒有惡意,隻是有幾個問題想問令郎。”
他直接對着女人身旁的男孩問道:“小弟弟,昨日你姐姐溺水的時候,你在何處?”
男孩一個激靈,躲到娘親身後,支支吾吾:“呃、我在家裡……喂雞!”
薊舟意味深長道:“我昨日路過這附近,看到一個和婻婻差不多大的孩子把她推下池塘……”
男孩急忙打斷:“放屁!明明是她自己走下去的!”
薊舟驚訝:“奇怪,你不是在家裡喂雞嗎?又是怎麼看到婻婻自己走下池塘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