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山淹,虺蛇現,井水溢,滅竈煙,灌玉堂,金門變。”
劉歆跪直身體,宏聲念出一串音節,似歌謠,又似咒語。
劉傲聽罷一頭霧水,除了“骊山”、“井水”兩個詞,别的他一概沒聽明白,甚至不知是哪些字兒。
“今日長安街巷間流傳一首歌謠,販夫走卒、童子婦人競相傳頌。”劉歆俨乎其然,忽而神色詭秘,“據傳此乃人死魂散、跨越陰陽之時,受天啟感應所得之谶語。”
劉傲不懂就問:“這是何意?你給朕解解?”
劉歆頓時面露驚恐,下意識回頭望向劉度,再開口竟有些語無倫次:“陛下……所謂……臣如何解這……”
劉度垂頭嘀咕,提醒他道:“陛下問你字面何解,字面!”
劉歆這才“哦哦”兩聲,忙回道:“骊山,乃京郊狀如駿馬之蒼翠繡嶺;虺蛇,為無足而飛、騰雲駕霧之異獸,上古經雲,蛇修千年為虺,虺修千年成龍;井水溢,言水漫出井,淹沒人家;竈煙……”
他又回頭與劉度交換一個驚恐的眼色,壓低聲道:“我大漢尚火德,竈煙意指我朝宗廟社稷;玉堂與金門,乃民間對長樂、未央二宮之稱謂。”言罷俯身以頭點地,誠惶誠恐不敢出聲喘氣。
劉傲終于有些懂了。這童謠是說有千年蛇精作祟,引發水災以緻大漢江山覆滅、改朝換代?
他腦海裡浮現出一條巨蛇在空中翻雲覆雨的意象,心頭莫名升起一種詭異的熟悉感。這念頭卻如露如電,一閃而過。
“朕從不信這些妖異詭怪之說!”劉傲翻翻眼皮,拉下臉道,“究竟是誰故意散布謠言、動搖民心?給朕追根溯源、一查到底!”
劉歆作難道:“陛下明鑒,這‘謠言邪說’,皆自臨終之人口中傳出,死無對證,如何‘追根溯源’?”
劉傲被堵得沒話說,振袖怒道:“必是有人暗中煽動謀劃!查,給朕好好兒查!”
劉歆待要再辯,劉度卻向他使眼色,拉他領旨應諾,不再多言。
日落之時,奏箱中仍有一多半未閱。劉歆累得頭昏眼花,劉度卻已吃了一頓禦賜茶點、打了兩個盹兒。
劉歆行禮告退,并問王大夫安,裡頭傳出話來,叫他進去見見。劉度扯動嘴角幹笑一聲,便抄手退出殿外等候。
少頃,劉歆滿面愁思邁出殿來,兩人并肩走下台階。
“天子座前,沒個正形,成何體統?”劉歆嘟嘴怨道,“你不看路,瞅我做甚?”
“可算見着你師兄了,我瞅瞅你心疼不心疼。”劉度攜酸笑道,“人家兩個沒把你留下湊趣?”
話一出口,臉上便挨了一聲脆響。劉歆扭身便走,劉度涎皮賴臉急忙拉扯。
“欸欸,錯了錯了,怪我失言!”劉度拽住他手腕,不令他掙開,“我有正事同你說,先不鬧了,嗯?”
“誰同你鬧了?”劉歆甩手怒道,“你心裡何曾有過正事?”
劉度眨眨眼,攬過他肩頭,湊近道:“這回真是正事。陛下問的第一樁,你可聽清?‘刺殺王莽一案可有同謀’,你如何竟不答?”
劉歆張口結舌,卻聽他神秘兮兮道:“方才我細細看過廷尉所奏案卷,此事必有蹊跷。
“刺客周遠,乃淳于長一手栽培之親信。能被選入宮中、于殿前護衛,不說武藝超群,至少也該是身強力壯之人;周家四兄弟自幼從軍習武,自然使慣了兵器。可這便奇了。
“既是個身強力壯、慣使兵器的軍中翹楚,于陋巷之中手持利刃,刺殺毫無防備的文官,如何竟能失手?
“王莽自述他中刀後便吃疼倒地,那周遠若真想要他性命,為何竟不再補上幾刀?”
劉歆稍稍一想,不由得震驚失語,兩眼圓瞪愣在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