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峭春夜,一匹駿馬飛馳直入未央。
未央殿前值夜的閹人們見來人手中高擎翠綠竹牌,急忙轉回内殿通傳。所幸尚有一盞油燈未滅,天子并未安歇。
聽聞“錦衣衛”急報,劉傲一個鯉魚打挺,從睡在外側的班婕妤身上邁過,跳下龍榻。
“找到了?找到了!”他直往外沖,班婕妤在身後跟着忙叫“君上披衣”。
跪在門外的卻不是班稚。原來,班稚出發後,班婕妤提醒天子“事多人少,查不過來”,劉傲便在羽林十二衛中另選一個機靈能幹的青年将軍名喚百裡燕的,為錦衣衛左使,命他帶人專職查察宗室,以肅清河間王朋黨。
百裡燕抱拳禀道:“陛下,定陶出事了!兖州來報,襁褓中的定陶太子劉欣,為良娣趙飛燕毒殺。定陶王劉康急火攻心,随之病倒,如今定陶國中無主……”
“啊?!”劉傲吃驚大叫一聲。劉欣死了?漢哀帝劉欣?!
曆史上漢成帝劉骜無後而終,為後繼有人,漢室便将他親兄弟劉康的兒子劉欣過繼給劉骜,繼位為帝。如今劉傲雖然沒死,卻也沒打算生育後代;他想着最好不要改變曆史走向,瞎混個十幾年,等劉欣長大成人,他就把皇位交出去了事。
這女的可真毒啊!曆史上的趙飛燕自己生不出孩子,就把劉骜後宮裡其他嫔妃生的孩子都毒死了。這回她被劉傲推給劉康為妾,居然還是這般尿性,把人家劉康的孩子也殺了。
“不是,劉欣死了?劉欣不能死啊!”劉傲拍腿急道,“朕還打算把他過繼來呢!”
百裡燕聞言轉眼思想一下,又拱手道:“陛下大義。然定陶太後傅氏不知天子仁心,竟說趙良娣毒害定陶太子是受人唆使……”
“受誰唆使?”劉傲詫異道,“分明是那趙飛燕天性歹毒!”
百裡燕擡眼直瞅着他,不敢回答。身後班婕妤低聲道:“趙氏豈非由君上做主,賜予定陶王為良娣?”
怪我啊?劉傲甩袖氣道:“朕怎知她要害……”不對,他确實知道趙飛燕有“殺嬰”這一手,可當時牽這紅線确實不是為了害劉康啊!
“嗐!”劉傲背手來回踱步,一時無言以對。
原本劉欣死後,王莽以“攝政”之名把持朝綱,最終篡漢自立為帝。這把劉欣夭折,他劉傲卻沒死,王莽要篡的,豈不是他劉傲的皇位?
這有什麼好篡的?劉傲心想,這破皇帝當得真沒意思,莽子哥想當,他樂得拱手相讓,多大點事兒啊。如果王莽還活着的話。
萬一王莽也已不在人世,那可就麻煩大了。劉傲心跳如鼓,惴惴地想,下一個入主中原的可是劉秀啊!王莽雖篡位,卻從未弑君;可要是和天選之子、光武大帝劉秀對線,那可絕對沒有善終!
百裡燕告退後,劉傲回到内殿,自然困意全無。不行,怎麼也得弄個孩子來,賠給劉康。于是他接過班婕妤遞來的棉袍披在身上,認真問道:“哪家宗室有子,可過繼給定陶王?”
班婕妤想了想,掰着手指數道:“君上幼弟、中山孝王劉興年幼無子。楚思王劉衍、膠東王劉授,皆孝武皇帝一脈,素與天家和睦,此二人比定陶王年長,應有子嗣。不過……”
“不過什麼?”劉傲道,“你同朕還有什麼好支吾的?”
班婕妤搖頭歎道:“過繼子嗣不急于一時。然定陶傅太後素與天家不睦,如今出了這事,隻怕她不會善罷甘休。朝中不少勳舊仍念傅太後賢德,若有人借題發揮,恐又生事端。”
沒有王莽的消息,劉傲心裡本就煩躁,還要應對這種麻煩事,他頓覺頭大,抖着腿直發脾氣:“那怎麼辦?朕也沒本事起死回生啊!”
“時候不早了,君上先歇息,明日與太後、大司馬再議再定?”班婕妤扶住天子肩頭,待要再勸,卻見天子嘴角下撇,紅了眼眶。
看來天子又想起王莽生死未蔔,心中難過。班婕妤隻得坐在他身旁,輕聲道:“天機詭秘,命數無常,不過我始終覺得,他氣運未盡,命不該絕。”
“你怎知道?你同他很熟嗎?”天子悶聲嘟囔。
班華勉力擠出一笑道:“有人一心挂住他,他又如何抛得下?”
劉傲這才蜷身躺倒,抱住班婕妤一邊臂膀,哀哀睡去。
好消息來得猝然。次日劉傲垂頭喪氣從長信宮中出來,卻見風塵仆仆的班稚正在階下守候。
“新都侯平安就國。”班稚拱手,言簡意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