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略的解釋過後,他疲憊地沉默。耳邊的雨聲更加清晰。他開始就認得這個警探,在去年、冬天來臨前的一次噩夢中。他看到詹姆斯·戈登呆立在橋上,那個噩夢回蕩着他妻子的慘叫和孩子墜落的風聲。
值得寬慰的是這個夢有個好結局,那個孩子被救了下來。這是如果他還隻停留在夢中就永遠都無法了解到的。
噩夢隻是碎片而已。…會延續的隻有現實。
戈登用攜帶式煙灰缸抖落香煙。“羅馬人在急着拉攏同伴。蝙蝠俠讓他幫派的處境變得糟糕許多。他們需要來自各方勢力的盟友。”
“聽說确實有那麼一個蝙蝠般的幽靈在哥譚出沒。”布雷克垂着眼睫。“你是相信傳聞的人?”
“我是的。我也曾親眼見過。韋恩先生…如果你也見過他 ,你會信的。”
戈登警探的側臉在煙霧中模糊。他們繼續聊了一會兒,都是關于這次的宴會。警探的用意是為了更深入地确認韋恩家族的立場,布雷克則以除他兄弟之外的家族的另一員的身份給予回應。
夜色更深,泊車處陸續亮起車燈的光亮,已經到了退場也不奇怪的時間。布雷克突然感覺到鼻尖的涼意。他以為是自己太累了,已經讓夢的知覺侵蝕到現實。但雨落得相當快。夜晚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就不再晴朗,戈登有些慌張地處理煙頭,像他們來時那樣想推動輪椅。…但布雷克這時突兀地站了起來——把戈登吓了一跳。他一直以為布雷克的毛病腿上也有。
“平時我需要它。現在,”韋恩少爺對他笑笑。“我們得跑快點。”
他們小跑起來——以夜班和甜甜圈為伴的中年警探氣喘籲籲地跟在後面——找到可供避雨的有屋檐的長廊。戈登一股無名火,這個姓韋恩的混蛋剛才還像個聽到謀殺案就會昏倒、需要聞嗅鹽的貴族小姐,現在怎麼能跑得起來?
“抱歉,事先沒告訴過你。我坐輪椅隻是為了避免昏厥時的摔倒。”布雷克甚至看上去還有些開心。他明顯喘得厲害些,卻扶着廊柱笑個不停。“我每天也有肌肉複健的鍛煉所以…”
“我甚至更願意淋雨。”警探坐在長椅上休息,疲憊地看表。雨大得離譜,他原本應該早點到家,妻子已經說好了要讓他在回來的路上帶些奶粉回去。
布雷克坐在警探旁邊,看着現實中的雨幕和夢境重合。他原本不應該在沒有護具和他人照顧的情況下跑起來…隻是偶然這麼做能感覺到鮮活的快樂。不像個幽靈也不像身體被囚禁在病床上的可憐人,而像個正常人。足以讓人滿足地歎氣。
旁邊的戈登看了看表,氣息穩定一些就再次站起身,迫切地等待雨點變小。驟雨的去勢很快,幾分鐘後就到了可以蒙着外套來去的程度。
“要回去了?”布雷克看到他這副樣子。“你一定很愛你的家人。他們是否還好?”
“他們…都很好。謝謝你。”
“不用謝。我隻是想了解一下。路上小心,警探先生,希望我們下次再見。”
戈登沒有貿然地迅速跑開,他取出那個通訊器想還給對方,卻被布雷克甩手推拒了。“拿着吧。以免你下次遇到我的時候的時候我得再給你個新的。”他說。“或者你也可以留着自己用。”
這是個不那麼吉利的人情,卻也沒理由拒絕。布雷克目送着警探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路燈為道路投下白色的圓幕。撲閃翅膀的飛蛾出現在那裡,為地面投下帶翼的影子。然後更多的飛蛾、蜈蚣和白蟻的黑影,一邊啃噬燈下的黑暗一邊向這邊靠近。
那些蟲的影子屬于一個慘白、瘦得發幹的男人,穿着不合尺寸的大号西裝,被狂放的素描線條組合起古闆的五官。這人取下帽子,向布雷克簡單地示意。他推着布雷克剛剛留在不遠處的輪椅。“韋恩先生,你的兄弟正在我家門口等着。人們找你有一陣了。”
“我肯定是把手機落在了車上。這就回去。”布雷克也站起身。阿爾貝托·法爾科内——卡邁恩的正派的乖兒子撐開一把黑傘。将他送回宅邸的門口。年輕人離去時也沒什麼話,布雷克更沒有和他搭腔。但在收起傘的時候,阿爾貝托留下一道淡漠而尖刻的眼神,似乎是在挑揀布雷克身體的不自由。
他是羅馬人的親眷。哪怕是有學位的正派人,想必也會站在他老爹的立場上想問題。而韋恩,在意大利人們眼裡看來都配不上那些從指縫裡零落一點,就足以養活整座城市的财富。即使托馬斯·韋恩有恩于他們也一樣。
-
和羅馬人的談話不可能愉快。那些交談充斥着火藥的氣息,如果沒有父輩在當年遺留的交情,韋恩宅邸就可能面臨危險。
“詹姆斯·戈登是有力的盟友,有必要讓你見過。”布魯斯在車輛後排扯散領結。布雷克坐在旁邊,嘴裡含着一顆檸檬含片。他有點發低燒,從上車開始就沒什麼明晰的意識。但仍然能夠用模糊的母音來對他人的話語表達意見。“你們談得如何?”
這不是個能用“對”或者“不對”回答的問題。布雷克望着車頂,意識的絲縷正在一步步從身體裡抽走。他從嘴巴裡簡單地發出一聲“嗯”,用來表達“情況還好”。
“布魯斯少爺,這些話題留到明天再說也無妨。”正在駕駛車輛的阿爾弗雷德及時提醒。
蝙蝠悶聲幹咳。
管家将車輛駛入回家的大道。“我至今仍舊懷疑您帶布雷克少爺出門的必要性。這和哥譚的幫派處理有關聯嗎?”
“我隻是想借此向法爾科内說清,韋恩家族中誰是能夠話事的那方。這樣麻煩事會找上我而不是布雷克。”布魯斯的聲音發啞,他專注看顧着自己的兄長有沒有犯病的迹象,而對方也确實沉入了更深沉的失神,在布魯斯搖晃幾下後都沒有反應。“……他沒有辦法對應這些。”
短暫的沉寂。片刻後,管家若有所思地發言。“意大利人重視家庭,先生。法爾科内和他的家族用血脈聯結生意,他的對頭也在血脈之中。”
“這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他們知道,布魯斯少爺您獨自掌控韋恩家族的錢财和權力,就有讓您聽話地運用它們的方法。”老人的聲音帶着隐隐的擔憂。“隻要抓住軟肋就好,哪怕就那麼一根……這是他們的常用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