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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噩夢,顯然易見。
夢稱不上過于寬敞,一個街區足以丈量。灰白色的煙幕在漆黑的城市中彌散,其中蔓延着忽遠忽近的嘈雜聲響。扭曲的、碎裂的街道和建築煙霧深處延伸,四周都是毫無意義的人們的尖叫和碎語,來回奔馳的警笛、藍光和紅光交替着在夢中閃爍…以及笑聲。高亢到稱得上扭曲的程度,每次笑聲響起,整個夢都在其中瑟瑟發抖。
布雷克受不了太嘈雜的地方,他想要脫身,并且最好善心地幫夢的主人擺脫這場令人神經緊張的夢境。他迅速在煙霧中瞧見确切的身影、一位金發女性,跪坐在小道上,幾乎是用爬的想離笑聲的源頭遠些。
這種情況下需要用到些特殊手段,稱不上粗暴,足夠有用。布雷克望向夢境的遠端,感受到類似恐懼和激動的情緒源源不斷地從中沖刷而出。她一定累壞了,在現實中…恐怕她的神經在這樣的夢裡根本得不到有效的休息。
像是握緊琴弓,輕輕滑出兩個音節、布雷克試着向那處源頭伸出手去。簡易的手勢在虛空中被賦予意義,創造夢的意識也格外有天賦…因此在他的調律中,夢境開始慢慢溫馴。首先消失的是笑聲,最後是其他聲音。震顫碎裂的城市開始穩定,至少是能夠談天的氣氛了。
“深呼吸。”布雷克走近那位女士、對方看上去好了很多,但仍在控制不住地喘氣。夢境邊緣的波動得到穩定,看樣子她剛才差點因為極端的恐慌而驚醒,這可不太好。“對,慢慢地…已經沒事了。”
哈琳試圖張口說話,但一振動聲帶隻能發出枯竭般的窒息聲。她頭昏腦脹地咳嗽,扶正臉上的眼鏡——身前站着的陌生人蒙着一層晦暗的布料,其下的面容和衣服的形制難以分辨。陌生人向她伸出援手——哈琳接受了,踉跄着爬了起來。“謝謝!謝謝,我…”
她以為自己瀕臨危險,但意識驟然的清明讓她終于意識到夢的無邏輯。不符合物理規律的街道甚至會有旋轉和斷裂,在那盡頭有她熟知的…眼下卻聽不見那笑聲了。
“這裡是你的夢。不用太擔心,無論夢中你遇到怎樣的危險,最後也隻是會醒來而已。”
陌生人的聲線聽起來不那麼确切,内容倒是能夠理解。她确認了自己身上…還是那身衣服。在她剛剛來到哥譚的那天,在目睹那起暴力事件時她穿着的衣服。
像是察覺到了哈琳的動搖,對方輕輕補上一句。“這是你自己的夢境,小姐。”
下一秒,夢被整個傾覆了。煙霧被一掃而散,露出整齊的街道和被捋直的小路。路燈一盞盞點亮,破碎的玻璃重新回到門面上,甚至四周還停了一輛冰淇淋車——放着音樂的那種。白色的袖口髒污的外褂變成…一套舒适的睡衣。頃刻之間,布雷克眼前有些狼狽的女士變得相當放松,手中捧着一杯剛才還不存在的熱巧克力。
…這變化略有些猝不及防。布雷克略帶意外地放慢呼吸。他不是沒有見過能對夢境有這種掌控能力的人,但一般人通常都不會這麼大膽,或者說…在剛剛認識到自己可以改變的關口,就這麼莽撞。
“好…的,我感覺好很多了。哦,我得給我們兩個搞個座位,”對方忙着撓腦袋,看樣子似乎對這個能随她心意變化的夢好奇多過陌生。她試着像是巫師電影裡那樣虛握起一根不存在的魔杖,向旁邊點了點。——很快,兩個座位出現在那裡。甚至是最新款的生物力學座椅。“在夢裡說名字有什麼忌諱嗎?…我需要自我介紹嗎?”
“哈琳·奎澤爾醫生。”布雷克自适應地坐在其中一個椅子上。感覺比不過家裡的沙發。“你剛剛的外套上有名牌。”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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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顯得有些毛糙或激動,話語卻很有邏輯。掌握夢的人通常都有精神方面的天賦,而她自稱是心理學方面的高端人才、那就有的解釋了。
“PTSD…創傷後應激障礙。我知道情況不對,這發生在我自己身上,而我又恰巧是醫生。所以你懂的吧…要承認或者傾訴都太難了。無論是對朋友還是家人…更何況他們可不會主動給我解憂。不找麻煩就足夠了。”
哈琳·奎澤爾笑起來的時候嘴角有明确的酒窩。略微消瘦凸顯了這一點,透露出些許病态的神經質。布雷克坐在旁邊安靜地聽,他從這位心理醫生糟糕的人際關系聽到她遇到的襲擊造成的心理陰影,扮演一個優秀的傾聽者的角色。人在夢中的誠實和主觀有利于傾訴,傾聽在這種時候通常最有用。
“這場夢…類似的夢,已經不知道多少次了。”她将手中的咖啡杯握得緊緊的。“我總是能聽到聲音,他的聲音…”
“……”
布雷克沒說什麼,他理解這種感覺,但又從對方的言語中感到一絲微妙的不對勁,要具體形容的話很難付諸言語。…仿佛她反複地提及這個夢境的細節,是為了不停确認和記憶夢的内容一樣。
“我——我的研究今天被認可了。盧修斯——他是這麼自我介紹的,他是韋恩企業的人,為布魯斯·韋恩、那個韋恩工作!我研究那些變态、呃,那些病人在犯罪時的腦波活動,他認為我去研究阿卡姆和黑門監獄的犯人可以完善這項研究。你應該在那裡看看我同事的表情、就是一個總是刻薄的家夥,”她滔滔不絕。“我不順太久了,真的…韋恩給的研究資金幫了大忙,機會更是。我還以為今晚不會做夢,至少隻是今晚也行啊。”
略過自我介紹和隐藏身份、看樣子以後可以多做類似的事。布雷克移開視線。“你會變好的,但不用急躁。所有事都無法一蹴而就。”
“你說得對…”
哈琳疲憊地在夢中打盹。她的精神累壞了,夢境的邊緣也開始收縮和模糊,扭曲的邊際直到二人的腳下,布雷克思忖着、他的兄弟也會在表面的事業上為改善哥譚的罪惡盡心盡力,可終歸照顧不到藏污的邊角。這位醫生看上去累得厲害,甚至稱得上是在開始她崇高的研究之前,就要被哥譚吞噬了似的。他有些懷疑對方能否維持住自己的身心狀态。
如果之後有機會,他也許會留心。這似乎是個“韋恩”會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