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月神教會的超凡者體系裡,着裝亦是一種森嚴的等級條令。
神眷者穿紫袍、黑袍;而沐恩者穿藍袍或灰袍。
與生來便覺醒超凡之力,從小接受正統超凡教育的神眷者們不同。沐恩者與其說是超凡者,不如說是一種相對成功的人體煉金産物。将異種被剝離的核心植入人體内,以作為寄生體的代價,換取能夠使用超凡之力。
這本是一些沒落貴族為了挽救家族榮光的極端措施,但殘酷的實驗過程和高昂的死亡率令那些人丁薄弱的家族們膽怯了。
而另外一些人卻看到了這個創意所能發揮的巨大作用。
在一些大人物的授意下,大量死囚、奴隸、原人、破産貧民成為了轉化候補。他們中極為稀有的一部分踩着刀尖,逃脫死亡的追捕,熬過了艱難的轉化過程,一躍推開那扇禁忌之門,來到神恩光耀之地。
沐恩者,成為了他們共通的名字。
最初,以着裝顔色上的區分是為了在戰場上能夠更為迅速的辨認身份,從而進行更加高效的援護。然而人類根深蒂固的傲慢偏見與沐恩者備受诟病的起源,在戰場這樣的高壓扭曲環境下,不可避免地讓雙方滑向階級隔離的境地。
這些對立,都被或懷柔或高壓的政策與手腕壓在平井無波的深水之下。
人人心知肚明,人人閉口不談。
在甯溪面前的是一個标準超凡者小隊,一位紫袍神眷者小隊長,兩位藍袍沐恩者隊員。
顯然,他們被派遣至此回收異種。
由于異種的核心能夠制造沐恩者,對異種的殲滅回收除了維護社會治安外,還具有了一定的戰略儲備意義。在甯溪看來,後者似乎更能吸引教會的興趣。
湯姆的小屋已經面目全非,二層小樓被削掉大半,屋頂倒塌在一旁,将院落内栽種的樹木砸斷。一條條滴着腥臭液體的根系枝條從廢墟之中的扭曲肉塊内伸處,在天空中飛舞,攻擊膽敢侵入它領地的生物。
在肉塊的一處,湯姆痛苦的臉正無聲哀嚎着,扭動着。
“該死,這玩意兒的觸手太多了!”一位藍袍沐恩者啐了一口,他剛站定想要用手中的左輪瞄準肉塊的一根觸手枝條,便被另一根橫掃過來的觸手逼得不得不就地翻滾。
“這樣下去,沒完沒了了。”手持大劍的藍袍沐恩者雖然效率要比他的夥伴高得多,但也對不能靠近異種本體而感到惱火不已,“頭兒,趕緊想個法子!”
戰鬥正是令人不快地焦灼中。
甯溪不由皺緊了眉頭,他看出來了超凡者小隊的不利處境。這堆看似臃腫緩慢的肉塊比他們想象得要棘手,它的生命力過于旺盛,這讓它的傷勢恢複得很快。
這時,超凡者小隊的隊長喊道,“我将盡全力限制住它的觸手。聽我指令,雷納佯攻,射擊異種身上的那張臉。馬丁乘勢近身,看準臉移動的位置,給它最後一擊!”
肉塊蠕動着,似乎被紫袍超凡者的聲音吸引。數條鋼鞭一般的觸手像他抽打過去,紫袍超凡者擡起雙手,抓住了其中兩條。
在甯溪的靈視内,紫袍超凡者的身體變得黯淡無光,與之相反的是他腳下的影子,愈發漆黑、延伸、膨脹。
從影子的背部鑽出無數條張牙舞爪的細長手臂,這些影手一齊從地面沖上半空中,緊緊抓住肉塊異種的觸手。
“雷納!”
“收到!”槍手雷納敏捷地在障礙物中穿梭。砰!砰!砰!□□的響聲震耳欲聾,進行過特殊處理的退魔子彈在肉塊表面制造出一個又一個大坑。
一陣尖利的嚎叫從湯姆的嘴巴傳出。
湯姆的臉在雷納攻擊到肉塊本體後一邊尖叫着,一邊看似毫無規律地快速移動。
它竟然在躲避襲擊!
幾滴冷汗從紫袍超凡者額頭落下,找到異種的弱點當然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但他的靈能已經快要支撐不住了。
紫袍超凡者雙手一握,影手化出尖刺,穿透觸手,将其釘在地面上。
他咬牙高聲喊道,“馬丁,動手!”
大劍師馬丁雖然揮舞着沉重的武器,身法卻不緩慢。他出現的位置恰巧就在湯姆的臉的移動路線中。
這并非巧合,而是精心設計過的。雷納負責驅趕湯姆的臉,用子彈規劃出一條路線,而馬丁隻需要來一個守株待兔。
多年戰鬥在一處的合作經驗讓他們隻需要一個眼神,一些動作,就能夠閱讀出對方的想法和計劃。
馬丁高高舉起大劍,劍尖對準了那張已經不能稱之為人類的扭曲的臉。
沒有任何猶豫、沒有任何慈悲不忍,大劍以絕對的力量穿透那張臉,刀刃将其切割成了兩半。
刺耳的嚎叫聲折磨着所有人的耳朵。
馬丁拔出大劍,黑色的血液從傷口中噴湧而出。
紫袍超凡者長吐一口氣,觸手們在人臉被搗毀的刹那變成了一堆柔軟無害的「面條」。陰影在他腳下聚攏,融合,重新凝結成正常的人形模樣。
紫袍超凡者走上前去,他給自己的左手戴上了一隻長至手肘的手套,然後伸進了那道黑色裂口中,湯姆被剖成兩半的臉包圍着他的手臂,眼睛睜目欲裂,似乎正向手刃自己的劊子手行注目禮。
幾番搜尋,紫袍超凡者的手臂終于從肉塊異種的體内抽出,帶着勝利的果實。
他的手掌中握着一株嬌豔欲滴的鮮花,失去了根系,但仍然保持着最具誘惑力的生命狀态。它的美麗無需置喙,每一片柔嫩的花瓣都綻放着明亮的光彩,撲鼻清香沖散開黑血所帶來的腥臭味道。
一瞬間,紫袍超凡者似乎想将這株鮮花放進嘴裡,他的左手在逐漸靠近他的臉部。
雷納與馬丁驚恐地拉住了他,緊緊抓住他的手臂不讓他有其他動作。
雷納從神袍内取出一隻鐵盒,他從紫袍超凡者手中搶走鮮花,然後以最快速度扔進鐵盒内,扣緊系帶。
“呵,真是一刻都不能放松啊,是不是,夥計們。”雷納幹巴巴地打趣道。
回過神來的紫袍超凡者惱火地瞪了他一眼,一把将鐵盒奪過來,似乎想扔在地上狠狠踩上兩腳。
“雷納留下,清掃戰場。馬丁和我護送異種核心回教會。”
“什麼?”雷納吃了一驚。通常,這些髒活累活都由教會組織下的專業清掃人員包攬負責。有時也會是馬丁,憨厚老實的馬丁從來不會拒絕任何委派給他的工作。
“沒什麼好讨論的,這是命令。”
“是是,我知道了。”
目視兩名隊友離開的背影,雷納暗暗朝地面啐了一口。
“該下地獄的婊子……狗眼看人低,看爺給你一槍……”
“不就是瞧不起小爺麼,有本事你申請換隊啊!橫什麼橫!”
“湊傻逼……”
………………
這隻異種的本體并不算龐大,但那些根須觸手處理起來卻相當麻煩。雷納心不甘情不願,幹起活來自然也不怎麼爽利。草草将異種的本體以及相連的根須觸手燒毀後,便拍拍屁股走人了。
确定周圍再沒有其他人之後,甯溪從藏身之處走了出來。
他輕輕嗅了嗅空氣中的味道。大火之後,濃重焦木氣味中仍然殘存着一些令人不快的惡臭。
雷納放的火讓湯姆的小屋愈發面目全非,甯溪搖了搖頭,他沒有靠近那棟廢墟,而是在稍遠處逡巡。
很快,他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被雷納遺漏的根須觸手斷肢。
甯溪一共找到了十四塊觸手斷肢,長者足以媲美他的手臂,短者不過手指大小。它們都是在戰鬥中被切割,四散各地,因此沒有受到雷納足夠的重視。
甯溪輕輕拎起其中一根觸手斷肢,這些從本體中分離的物體竟還在微微顫動、卷曲。足可見異種本體的生命力之頑強。
可惜,甯溪不會冒着巨大風險從超凡者小隊手中搶奪異種屍首。
當下隻有這些零碎肢體,充作那位邪神大人的祭品,聊勝于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