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他到底該期待還會有誰用這樣高調驚悚的方式來傳遞信件。又或許,費因隻是忍不住要炫耀他所擁有的罕見使魔。
甯溪打開信封,取出信紙,翻開。
親愛的甯
見信好。我很高興你正在閱讀這封信,而不是未經拆封便将其丢進火爐付之一炬。
我相信你不會因此而驚訝,我們曾經互相許諾過在這個暑假通過信件交換信息,記得嗎?
在過去的這些日子,你過得如何?回到普威爾會讓你感到輕松愉快嗎,我想你已經感受到回歸家庭的溫暖。
我在黑天鵝堡寫下這封信。這是一座美麗的莊園,歸屬于派普伯爵,一位值得尊敬的人。我想你應該認識他的小兒子——約阿希姆,他亦就讀伊利亞德,是我們的同學。巧合的是,你們很可能住在一個宿舍,這是一種得天獨厚的親密感。
可惜的是,這樣一個潔淨之所将迎來一場極盡庸俗的派對。你可以盡你所能的想象會在這場派對上演的惡俗、虛僞、下流做作和無可救藥的自我标榜。
多麼遺憾你不在這裡,否則,在欣賞莊園風光之後,還能拾得幾則茶餘飯後的笑料。
參加這些宴會,是對生理和心理的雙重考驗。
那麼你呢,又有什麼趣事發生?
期待你的回信。
你誠摯的
艾德裡安
拿着這封信,甯溪即困惑又感到不可思議。
艾德裡安·費因,給他寫了一封信,并且内容如此日常,措詞如此随意。
費因問了一個好問題,他該怎麼去想象他從來沒有接觸過的東西?就像那些貴族也無法想象窮人冬天為什麼要為取暖的炭火犯愁一樣。
他應該回信嗎,事實上他周圍根本沒有什麼值得書寫在信紙上的事。
他回過頭,黑豹安靜趴伏在他床上,兩隻前爪交疊墊在下巴上。黑豹那詭異的六隻眼睛已經閉起,似乎在假寐。然而他的尾巴卻相當有精神的在房間各個角落遊走,嗅來嗅去。
顯然,這位信使在等待一封回信。
不,他不會回信。
這是一個陷阱——當他回信,就表明他同意雙方交換信件的行為,這将變成一個持續性的互動。他是有多蠢才會給費因一個再次派遣使魔送信的理由。
“使者。”當甯溪的古納撒爾語響起時,黑豹睜開了六隻眼睛,“我沒有什麼東西需要你帶回,你的任務已經完成,回到你主人的身邊去吧。”
黑豹從床上站了起來,它的身體毫無重量,沒有讓床單産生一絲褶皺。它澄黃的瞳孔中間有一條撕裂的裂縫,它用其凝視着甯溪。
一道細小的漩渦自它身體中央産生,它的身體被吸進漩渦中,消失無蹤。
當它離去後,除了躺在桌上的那封信,再沒有任何痕迹能夠表明它曾經逗留過。
甯溪又看了一眼信,沾着金粉的信紙和周遭的環境格格不入。
想了想,他還是沒有将其扔進廚房的竈火裡做報廢處理。
信是無辜的。
然而這封信也提醒了他一件幾乎被他忘到腦後的事,他找出幾天前自己在火車站買的那份報紙,走出房間,下意識尋找客廳裡的小壁爐。
“媽媽,你最近看報紙了嗎?”
“你指哪份報紙?”
“《晨星報》、《進步報》……或者任何會刊登時事新聞的報紙。”
“還沒有,你知道我沒什麼看報紙的習慣,親愛的。”甯夫人帶着些疑惑語氣,“發生什麼大事了?”
“某種程度上對我們來說是大事。”甯溪将報紙遞給甯夫人,“看第四版右下角的公告。”
“什麼事這麼一驚一乍……”她的抱怨很快由于她所看到的内容而停止,“炭稅?他們不能這麼做!難道我們的負擔還不夠重嗎!”
甯溪搖了搖頭,“他們可以,而且已經在做了。新稅法會在今年十月份開始實施,現在還是盛夏,我們應該早做準備。”
“你說得對。”甯夫人陷入一種新的思考中,“我會和我的……朋友讨論這件事,看他有什麼想法。”
甯溪注意到她母親話語中的停頓,他随後意識到她所指的朋友是誰。
“也許你可以用我的房間囤積木頭和炭,反正在我離開之後,房間也會空置下來。”
“胡說!”甯夫人的聲音略微提高了,“沒有人會用你的房間來囤積木頭,那裡是你的卧室,不是雜物間。”
他的母親又開始迅速地情緒化,看向他的眼神暗含某種指責,仿佛他犯下什麼滔天大罪。他總是無法很好地處理這種狀況。
“我隻是想告訴你,如果你需要一些額外的空間,你完全可以使用我的房間,我真的不介意。”說完這句話後,甯溪就飛快返回了卧室,以防他需要和他母親加深這個話題。
坐在床上,他心不在焉地把剩下的衣服都整理好。
他不禁想,在他母親去找她的那個“朋友”商讨意見時,顯然,他不能就這樣坐在家裡,假裝通知這件事就已經盡到了最大責任。
然而下午突如其來的大雨徹底毀滅了他的出行計劃,他的母親也被困在了家中。
他隻好窩在房間内看書,偶爾走出房門使用盥洗室時,能夠看到他母親坐在沙發上安靜地織毛衣。她真的擅長這個,織出的毛衣、圍巾、手套溫暖又舒适。
這很好,找點事做,把思緒從讓人尴尬的話題中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