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德裡安!”甯溪大喊一聲,現在已經沒有克制聲音的必要了。
然而沒有人回應他,甯溪扭過頭,艾德裡安雙眉緊蹙,仍然閉着眼睛,額頭滲出一層細密的冷汗。他的一隻手抓在手杖上,緊緊的,手背因此顯現出清晰的血管脈絡。那根可憐的手杖幾乎下一秒就要折斷在他手中。
“該死……”甯溪忍不住罵了一聲。
現在他該怎麼辦,他無法拖着一個失去意識的艾德裡安逃出生天。正面和黑袍人對抗是完全愚蠢的,它正在燃燒自己的生命,爆發出巅峰時期的實力,轉身逃跑才是當下最理智的判斷。
他隻能把自己擺在艾德裡安身前,他無意做艾德裡安的肉盾,但也沒辦法對他棄之不顧。
他已經萬分後悔沒有随身攜帶煉金物品,哪怕是那顆眼珠子,此時也能發揮巨大的作用。但他在普威爾,伊肅第三大城市,他不是去哪個犯罪現場!
深呼吸,冷靜,更多的恐慌不會帶來任何幫助。甯溪告訴自己。他已經能看到綴在黑袍人身後的金發超凡者。甯溪會說,他在她本該僵硬的臉龐上捕捉到了些許震驚。
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配合月相秘術,「催眠師」可以瞬間放倒這個世界上絕大部分人。這個集市不應該出現仍舊保持清醒的人。
甯溪苦笑,或許他和艾德裡安應當在最開始順從睡去,也不至于造成現在這樣的危局。
樂觀地想,黑袍人竭澤而漁,勉強不了多久。他隻需要正面撐下一招就能等來馳援,他所需要的的隻是确保自己不後退的勇氣和忍住不通靈的克制。
在黑袍人的一擊之下,他應該隻會身受重傷,不至于死去。
通靈邪神來對付黑袍人是最壞的選擇,一旦被教會的超凡者們發現他的秘密,後半生在監禁中度過已經是他所能想到的最美好的結局。
濃烈的腥臭味伴随着黑袍人的接近襲來,甯溪十分佩服自己竟然沒有立刻彎腰開始嘔吐。
皮膚被盡數剝下,兩隻破裂的眼球牽連着些許肉絲耷拉在眼眶外的恐怖面容猛然在甯溪眼前放大。他的大腦在強烈叫嚣着轉身逃跑,喉嚨醞釀着聲嘶力竭的尖叫,渾身肌肉緊繃到僵硬,像是要脫離大腦的控制。一種巨大的恐懼扼住了他的心,甚至讓他無法阖上雙眼。
這時。
嘩————
一陣短促的勁風拂過甯溪頭頂,将他的頭發吹亂。帶動這道勁風的巨大身影飛躍甯溪的上方,伴随着震耳欲聾的野獸吼叫聲,出乎所有人意料地保護在前。
這隻巨獸體型之龐大,令人悚然,光是它彎曲的後胫長度就已經超過了甯溪的身高。粗壯如伫立在豪華街區的路燈柱的尾巴甩過,發出鐵鞭劈開空氣的破空聲。
甯溪感覺到一隻手搭在了肩膀上,用力地按壓着,凸顯其主人的存在感。
甯溪回過頭去:“清醒過來了?”
“你沒有獨自逃走,真讓我吃驚。”艾德裡安那熟悉的語氣自甯溪身後傳來,“這是某種希律底英雄主義情結嗎?”濕熱的氣息噴在甯溪敏感的頸脖處,略顯咬牙切齒的嗓音輕輕拂過耳廓,“你可能會死,難道你不能預見這樣的前景?”
甯溪一把拍掉艾德裡安的手,“顯然我們都不會因為黑袍人而死了,而我則會被你吓得心髒病發作而死!”他沒有仔細去想,為何在聽到艾德裡安聲音那一刻,他一下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我們都小瞧他了,不是嗎。”艾德裡安說,死死盯着被巨獸撲倒在地的黑袍人。
甯溪搖了搖頭,平緩着呼吸,心髒仍然以超頻的速率在胸腔中鼓動,“大範圍的【恐懼尖嘯】是推開第二道純白之門的「食客」才能掌握的技能,我們誰都無法事先預料到這一點。”
“話又說回來,那是什麼?”甯溪看過去,驟然出現的巨獸有種奇妙的熟悉感,似乎似曾相識。很快,不需要艾德裡安回答,甯溪便震驚道:“你竟然讓它來送信?”
修長矯健的豹型身姿,油光水滑的黑色皮毛,四蹄、三排六隻眼睛、尾巴尖部張開着滿是尖牙的口器。
正是當初為艾德裡安傳遞信件的信使。
“他更喜歡一些輕松工作。”艾德裡安滿不在乎地揚手,“他告訴我,你的古納撒爾語很不錯,但你沒有給他喂食,這讓他認為你的禮貌有待加強。”
“什麼……?我不知道……這是必須的嗎?”
“不,你可以不做。他們有其他的供給來源,食物隻是他們的一些興趣愛好。”
“……所以,他喜歡吃什麼?我的意思是,我不想被認為是一個無禮之人。”
“很輕易就能提供他喜愛的食物。”艾德裡安揚起嘴角,勾勒起一個惡劣的微笑,“他非常喜歡吃……生物的影子。”
在艾德裡安說話的同時,甯溪能看到巨型黑豹粗壯的尾巴狠狠将黑袍人釘在地面上,他沒有去撕裂黑袍人的身體,卻伸出利爪探向黑袍人的影子。豹爪一把将影子從地面扯了起來,像是扯起一塊極具粘性的軟糖,撕碎,放進嘴巴咀嚼。黑袍人仿佛受到最痛苦不堪的酷刑,身體扭曲,尖叫起來。
生物的影子是靈魂自靈性世界倒映在物質世界的投影,在某一層面上,影子與靈魂有着奇妙的連接。
黑豹咀嚼的不止是黑袍人的影子,更是他的靈魂!
這樣的痛苦,不會比生剝人皮更輕快。
艾德裡安冷漠地注視着,好像地闆上扭曲哀嚎的人影隻是一條微不足道的蟲子。有那麼一瞬間,甯溪因此感到一絲冷意,旋即又詫異于他竟然能在一頭畜生的臉上看出類似于享受、愉悅的神态。
金發超凡者走上前來,她傷痕累累,一身衣物已被血液浸濕,看起來糟糕透頂,讓人疑惑她怎麼還能行走跑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