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淘換需要漫長的時間，可現在人的生活都是被趕着的，最缺的就是時間。老顧的兒子剛畢業，忙着找工作，忙着上班，一天下來，睡覺的時間都不夠，哪兒還能多空出時間，跟父親唠閑磕。顧青嵘是他的老闆上司，卻比自己的親生兒子更關心他，在上下級的關系之上，兩個人多了幾分老友和父子的感情。因此，老顧心甘情願的呆在小小的後廚裡，無怨無悔的要為顧青嵘做一輩子的菜。他本意是讓兒子跟着顧青嵘，但是兒子有兒子的想法，非得自己去創業。秦奮說，“就得趁年輕，拼下事業。” 老顧卻說，“心比天高，自己個折騰自己個。” 秃頭說，“這就是行市，你沒事業，就沒一切。我就是個例子。” 顧青嵘卻說，“人姑娘跟我說了，說你不關心人家，跟着你不踏實。” 秃頭委屈的說，“顧總，不是我不關心她，是她沒看上我。她自己隻是個家政，卻嫌棄我是個打雜的。” 顧青嵘笑起來，“緣分不到，慢慢找吧。你老母親還好嗎？” 秃頭說，“好不好的，瞎過呗。一個村裡的老太婆，将就着活一天，是一天。” 有人出聲附和說，“要是沒病沒災，日子能過。一有個大病，那可了不得了。” 還有人說，“不需要大病，小病都能整你整到破産。” 大家夥哈哈大笑起來，曾有人戲稱，社會上有三條毒蛇，黑蛇，白蛇，眼鏡蛇。這白蛇就是醫生醫院了，假話空話一籮筐，仗着有專業知識的強勢，欺負無招架之力的普通患者。可很多醫生學醫術，就是奔着治病救人這個目标的，後來怎麼成了人人喊打的對象了，就說不清了。醫生醫院這個話題，勾起了顧青嵘不快的經曆。他曾帶着高燒不退的石忍冬跑去南城的醫院求醫，但是因為沒有診金，石忍冬不能留在醫院裡。他抱着高燒的石忍冬，深夜裡，在大街上躲雨，要不是一個上了年紀的流浪漢的救助，他和石忍冬恐怕早就死在大雨之中了。那個流浪漢，他們再沒見過，有人說進了勞改所，有人說被社會上的不良分子算計了。想到這裡，就讓人心驚。生命無常，失去的時候，就再追不回來了。想到此，他看了看石忍冬的位子。這麼久了，機長人早回來了，他人怎麼還不回來？秦奮也注意到這點了，就跟顧青嵘說，“顧總，我去找找石總吧。” 顧青嵘也站起身，“我也去。” 他們兩個人剛到院子裡，就聽見小不點的哭聲，趕過去看，石忍冬正捂着胸口，半跪在一棵香椿樹底下。那棵香椿樹就種在南樓的台階下邊，在三十多個春秋裡，靜靜的長高長大，如今已經漫過一樓的窗戶了。聽石忍冬的堂哥說，這棵樹還是石忍冬的父親在石忍冬出生的那年在院子裡栽下的，因此，顧青嵘舍不得砍掉。這種樹到了春天發芽，從不開花，沒有花香，但長出的嫩葉有股奇特的香味，還能入食，隻需要用鹽水簡單浸泡，就能食用，别有一番口味。春天正是菜蔬單薄的時候，它的嫩芽正是人們需要的。但一過春天，入了夏，各種果蔬都豐收了，它的枝葉就會變肥變大，不再适宜食用。可是整個樹猶如傘蓋，在盛夏的毒太陽下，給人們撐起一片清涼。天氣轉涼，人們不再需要傘蓋，它便卸下所有的榮華，紮紮實實的在冬天積攢營養，以待來年發芽。它極其有靈性，極其體貼人。小時候的石忍冬沒少被它的嫩芽養育，也年年都在它的庇護下度過悶熱的夏日。可不知道怎麼的，現在石忍冬卻硬邦邦的跪在它面前。顧青嵘過去拉他，他沒反應，顧青嵘喊他的名字，他也不說話。這下子，顧青嵘着急了，從後面一把抱住他，把他從地上拉了起來，然後在秦奮和小不點的幫助下，把他弄到了一樓的客廳裡。到了客廳裡，顧青嵘才看清石忍冬的臉。他的臉上蒼白，沒有一點血色。顧青嵘心疼的捧着他的臉，一個勁的叫他，“冬子，冬子。。。”。石忍冬卻僵在那裡，好像靈魂被抽走了一樣，趕過來的老顧和其他人也都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老顧摸着石忍冬的手腳都是涼的，心裡也是沒底。秃頭咕哝了一句，“别是看見什麼不幹淨的東西了吧。” 老顧看了他一眼，讓他閉嘴。顧青嵘沒心思聽他們胡扯，對着秦奮說，“去，把浴缸裡的水放滿，不要太燙。” 秦奮小跑着到二樓的房間的浴室裡去放水了。小不點手足無措的圍着顧青嵘和石忍冬，機長一把把他拉開了，對顧青嵘說，“顧總，需要我背石總上樓嗎？” 顧青嵘說，“不用，我自己來，你們在後面扶着點，免得摔了他。” 機長說，“行。” 他和另外一個人幫着把石忍冬弄到了二樓房間的浴室裡。到了浴室，機長，秦奮和另外一個人站着，不知道要不要幫忙脫衣服，或者一會兒擡人到浴缸裡。顧青嵘卻揮手，請他們出去。秦奮點點頭，催着機長他們下樓，他自己也趕緊撤了，撤的時候，還體貼的把門帶上了。回到一樓，一樓客廳裡，大家都圍着小不點發問。小不點就隻是一個勁的哭，哭的鼻涕都下來了，他也不在意，實在過不去了，就胡亂用袖子抹掉。秦奮從台幾拿了抽紙，遞到小不點的手裡，小不點握在手裡，還是一個勁的哭。秦奮幹脆自己拿了抽紙，給他擦眼淚，壓低聲音的問，“石總的這個樣子，跟你有關系嗎？” 小不點的眼淚啪啪的掉的更緊了，就跟下雨似的。老顧說，“哎呀，你别光哭啊，你倒是跟我們說說是怎麼一回事啊？” 小不點抽抽噎噎，可憐兮兮的問，“顧爺爺，石總不會有事吧？” 石忍冬那個樣子，不可能沒事。秦奮對着秃頭說，“都是你的鬼故事招惹的這個事。” 秃頭覺得冤枉，“石總在自己個的家裡，還能被鬼給吓到？” 機長卻幽幽的說，“有時候，家裡才是最恐怖的地方。” 聽到這話，大家齊刷刷的看着他，就好像他是外星來的入侵生物，必須得除之而後快。機長舉起雙手，做出投降狀，“這酒勁太大，我純粹是胡說八道。大家就當沒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