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嵘在石忍冬睡下之後,就下樓了。樓下的小不點一見到他,止住的眼淚開始往下掉,“顧總,石總怎麼樣了?” 顧青嵘說,“他累的睡下了。” 小不點抹了眼淚,說,“顧總,我不是要吓唬石總的。” 顧青嵘說,“知道,我們都知道。”又說,“大過年的,你怎麼跑到院子裡哭呢?”小不點低着頭說,“我想我奶奶了。” 小不點的父母常年在外打工,小不點是他奶奶帶大的。前兩年,他的奶奶因為癌症過世了,過世前一個月還到地裡撿麥穗。老太太一輩子省吃儉用,生前沒享福。小不點哭着說,“酒席上的菜都好吃,我想帶給我奶奶嘗嘗。我奶奶沒吃過蝦,也沒吃過螃蟹。。。” 想要盡孝,能盡孝的時候,人卻不在了,這種遺憾和怅惘,顧青嵘也有,他對小不點說,“你奶奶不會覺得那些蝦啊蟹的有多稀罕,她有你這個好孫子,在天上都會笑的。” 小不點聽到這個,又嘩啦啦的哭。顧青嵘笑着說,“别哭了,還有很多事要做呢。這都快十二點了,新的一年馬上就來了,快出去把剩下的煙花放掉。” 秦奮把小不點從沙發上拽起來,拉着他去拿煙花。其餘的人也都跟着往院子裡走,老顧拉住顧青嵘,悄悄的問他,“石總是怎麼回事啊?” 顧青嵘說,“他不說。” 老顧哦了一句,顧青嵘笑着說,“沒關系,他不說,我也有點底了。這次沒白回來。” 老顧說,“石總的心思太沉,太重,有什麼事都憋在心裡,連你都瞞着。” 顧青嵘說,“他不說,我這次有辦法搞明白。” 老顧看了看顧青嵘,“你背着他,去打聽有關他的事,他不會跟你惱了吧?” 顧青嵘說,“惱了的話,再哄呗。他跟我耍性鬧氣的時候,還少嗎?不缺這一回。” 老顧想了又想,說,“一個人要真的過舒心了,就沒有那麼多的脾氣了。” 這言下之意,就是石忍冬過的并不順心,他的那些個鬧騰和抗拒,就是對眼下的生活不滿意。老顧是個局外人,不方便對兩個人的關系指手畫腳,但是看的明白,這段關系不穩定,早早晚晚就得出狀況。顧青嵘在這段關系中投入了太多,出問題的時候,受的傷害也少不了。老顧心疼顧青嵘,所以想提醒他,可惜顧青嵘陷的太深,根本就不想任何可能的糟糕結局,也完全忽視了可能的風險。也不知道,愛人和被愛哪個更幸福一些。石忍冬躺在床上,左右翻轉,心裡是對未來不定的焦慮。但是顧青嵘的心裡卻是一片安甯,一片春色,就像是天上開放的煙花。他對新的一年有期盼,卻沒有一丁點的害怕,就像是虔誠的信徒一樣,笃定了神明是站在自己一方的。可能,愛情跟信仰是一個性質:你信它,它就存在;你不信它,它就不存在。顧青嵘相信,他和石忍冬之間是愛情。患難與共,不離不棄,不是愛情又是什麼呢?這份愛情支撐他走到今天,沒有石忍冬的話,這個諾大的庭院的建造,又有什麼意義呢?有他在,這日子還是值得過一過的。他笑了笑,在午夜的鐘聲中,沖着自己卧室的窗戶望去,方窗上暈染了橘色的燈光。他舒心的打了兩個哈欠。其餘的人也已經哈欠連天。互道吉祥話之後,顧青嵘就催着大家回去睡了。他自己先去關照了要值班的人,才拖着步子上了樓。聽見他上樓,石忍冬丢了書本,閉上了眼睛,假裝睡着,生怕會有什麼事故,顧青嵘看穿了他的小心思,也不鬧騰他,脫了衣服,躺到他身邊,對着他的耳朵,輕輕說了一句“新年快樂”,就呼呼睡過去了。這會兒安靜,能睡就得快點睡,等到清晨,動靜鬧起來,想睡都睡不成了。過一回年,還真是累挺。不過,一年就一次,還是不要将就,踏踏實實的跟過去的一年告别,跟新的一年見面。多點儀式,才能明白的去感覺活着的滋味。當然,他要的儀式,是需要其他人加班的。小不點沒什麼怨言,但是秦奮在心裡還是嘀咕了一句“資本家”。給人打工,終究是弱勢的,是不自由的。秦奮不甘的想着,自己是名校出身,卻得聽一個沒文憑的人的使喚。但他也太累了,暗暗罵了兩句,就關燈睡下了。濃烈的夜色在時鐘的滴答聲中悄悄的包裹着時空中的一切。沉入睡鄉中的人開始做着屬于各自的夢。淩晨五點,第一個從睡夢中醒來的人放起了鞭炮,沒多久,就有人應和。劈裡啪啦,新一年的第一天在人們還未睜開的睡眼裡開始了。石忍冬把頭躲在被窩裡,說什麼都不肯起來,“困死了。” 顧青嵘說,“新年第一天,不能賴床。” 石忍冬扯住被角,“你先起來。我等一會兒。” 他感覺眼睛剛閉上就睜開,根本就沒睡個囫囵覺。顧青嵘一把抱住他, “這怪誰?昨天晚上,就你沒去新年倒計時,你不好好睡覺,淨幹什麼了?” 石忍冬閉着眼睛,“什麼新年不新年的,有什麼好過的。” 小時候,為了過年桌子上那點肉和一件新衣裳,天天盼着過年。現在,天天都可以吃年夜飯,随時都可以換新衣,年味早就淡了。何況,過年這兩天,總是讓他心裡不得勁,身上莫名其妙的疼。他跟顧青嵘說,“我不舒服。”這話,一半是真的,一半是假的。他不舒服,也可以沒到卧床的地步。他說這話,就是托辭。但他知道,這招對顧青嵘管用,屢試不爽。果然,顧青嵘不再強迫他起床,他的新年第一餐都是在床上用的,新年的走親戚這個節目也直接跳過了,一個人躲在卧室裡,舒舒服服夫睡了一個回籠覺。補覺的還有機長他們。但是秦奮和小不點還得上崗。秦奮跑到外邊,偷空抽了一根煙提神,這時候,卻看到顧青嵘帶着小不點從屋裡出來。顧青嵘穿的是白色翻領針織套衫和深藍色的羊毛開領大衣,走路穩穩當當。小不點随便套着一件短夾克,跟在後面。秦奮想着,這麼冷的天,一件短夾克夠不夠保暖呢。他迎上去,看到小不點的臉上紅撲撲的,顯然沒覺得冷,他撇了撇嘴,一個晚上小不點跟他一樣,就睡了四個多鐘頭,可大早上的,卻精神成這個樣子,一點都沒有宿醉的影子,還笑得挺開心,跟昨晚上判若兩人,見了他,高興的說,“我跟顧總去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