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孩出現時,就像是黑影幢幢中陡然迸發出的一道火焰,獵獵地燃燒進黑暗之中,讓黑夜綻放出有如白夜的光輝。
她帶着火光從黢黑中落地,緊跟着,卻是半蹲在地,把什麼東西按在了地上!
下一秒,地面霎時綻放出橙紅色的光芒,一道火焰鑄就的屏障憑空而生,将那些駭人的尖利聲響與黑影統統阻絕在屏障外方。
這女孩旋即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塵:“嗨,男孩們,我是來救你們的。”
周沛半跌在地上,震驚地發不出聲,霍子越也滿懷敵意地盯着來人,這女孩卻仿佛全然未覺一般,興緻盎然地看向眼前二人,好奇十足地問:
“你們倆誰是周沛?”
“我……是我!”
先于反應過來以前,周沛已然把右手朝上一舉,聲音也自然而然地脫口而出——
誰料話音方落,他就感到一陣死亡射線般的目光,根據方位,顯然是來自身旁行動受限的霍子越。
周沛頓時蔫了蔫,雖然并不知道霍子越的敵意來自何處,但他莫名産生了一種感知,隐約覺得,對方就好像認為自己“背叛”了他似的。
可話已出口,眼下也沒辦法再收回,那女孩聞言,即刻将目光轉向他,笑眯眯地道:“你就是周沛呀,看來我猜得還蠻準的嘛。”
“呃……”
周沛咽了口唾沫,正想要不要解釋一下現在的情況,或者讓對方給他解釋一下現在的情況,總之無論是誰,能開口緩解一下眼前這樣尴尬的局面就好了。
但話未能出口,那女孩便向周沛伸出手,把他從地上拉起來,又說:“簡單來說,我哥,啊,就是蔺和,讓我來救你們,嗯……”
她偏過頭看了看霍子越,眼睛裡閃爍着近乎于狡黠的光芒,“應該是‘你們’吧?”
“蔺、蔺哥?”
周沛懵了似的眨眨眼,“你也認識蔺哥?那你是誰啊?”
“哎,那不重要啦,”季南嘉把手随便一擺,“總之快跟我走,保命最重要,你說是吧?”
不待周沛回應,她便笑着湊近了在場的另一個人,“你好啊,怎麼樣,需要我幫個忙嗎?”
周沛方才反應過來,忙看向霍子越,對方此刻正倚靠在桌子一旁,借助支撐物的力量才勉強站直了,他腳腕上的紋布此時已經脫落,大片咒文般的痕迹猶如紫黑色的瘀血,在他小腿上逐漸蔓延開。
即便如此,他仍然堅韌地勉強站立着,面色鐵青,對着季南嘉的好意絲毫不假辭色。
“不用!”他煩躁地把手一甩,“我自己能走。”
周沛在旁邊看着,心中一時不慎,又湧現出了一個新鮮的吐槽,心想霍子越現在這副模樣,怎麼搞得像個被搶了風頭的别扭小孩兒似的……
在這危急關頭,自己還能在心裡講笑話,周沛吐槽之餘,又不由得對自己油然而生一種佩服的心情。
短短兩周的時間裡,他似乎已經對頻頻出現的各種意外,習慣得不能再習慣了。
周沛自嘲之餘,卻見那女孩居然完全不顧霍子越的意見,扶着他的肩膀,直接把他從地上拉了起來。
後者的臉色盡管臭得要死,卻徹底被對方制住,不知道那女孩使了什麼樣的巧力,霍子越連掙了好幾下都沒能掙開來。
周沛顯然沒料到會看到這樣一幕,當即沒忍住一笑。
孰料這時,卻聽那女孩在前方道:“快點跟上來,屏障頂多保持外頭一分鐘的時間,要是再長,就堅持不住啦。”
聞言,周沛心中一緊,餘光便向着四周掃去。
不看也罷,一看,他登時就吓了一大跳。
那些先前被火光驅散的陰翳此刻又再度凝聚成形,卻礙于那道不可視的屏障,無法靠近三人。
然而此刻,它們卻無聲無息地沿着屏障蔓延開,幾乎要将内裡的幾個人團團包圍起來——
瞧見這一幕,周沛心中登時一悚,連忙伸手拍了拍褲子上的灰,跟上前方的兩人,和他們一同進到漆黑的洞口中。
*
剛進入洞口,便猶如進入了漆黑的隧道一般,伸手不見五指。
但值得慶幸的是,那女孩仿佛是早就知道這段路程會是如此漫長,亦或隻是單純對他們兩人感到好奇,在整個過程中一直不停歇地問着他們倆問題。
她倒是口無遮攔,什麼話都敢問出口,譬如周沛看起來和霍子越關系不還挺好的嗎,怎麼搞得之前好像被綁架了似的,還有霍子越是怎麼“淪落”到這個地步的,聽蔺哥跟她轉述的說法,他不是很厲害的嗎?
一連串問題問得周沛啞口無言,整個人尴尬得不行,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是好。
但她倒是完全不在意,見周沛喏喏半天都沒說出個所以然,便自顧自介紹起自己的姓名以及同蔺和間的親屬關系來。
聽她的用語和言辭,跟蔺和之間的關系應當是相當親密,幾乎能稱得上親兄妹一般了。
然而她這廂東拉西扯講了一大通,思維卻跳脫得有如脫兔,整段話裡毫無邏輯可言,想一出就是一出,聽得周沛可謂是暈頭轉向,整個腦子都稀裡糊塗的。
到最後,隻能簡單總結成兩項,這女孩叫做季南嘉,是蔺和的表妹,兩人的母親是親姐妹,但季南嘉的生父卻是季墟人。
話又說回去,按照兩周前蔺和對于幾座墟地的解說,季墟似乎就是現今同學校和墟外人關系最為親近的一座。
如今就季南嘉看來,蔺和所言的确不假——或者不如說,季南嘉的說話方式和行事風格,看起來也和墟外人基本沒什麼差了。
除此以外,蔺和還同他說過季墟是以制符為長,思及此,周沛方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剛才季南嘉從通道裡出來時往地上按的那張薄紙,應該就是紙符的一種。
不但如此,之前蔺和塞給他的“傳送符”,現在想來,應該正是出産自季墟的産物。
這麼想着,他幹脆把這話問出了口,果然,季南嘉頗為得意地應了話,說這些效果各異的紙符都是由她哥——這回是親哥了——季雙鶴研究出來的。
季墟以制符為長,而季雙鶴則是其中的佼佼者,不但熟谙各種老式紙符的做法,還根據現今墟外人的新需求,融入自己的理解,制作出了具有複合功能的新型紙符。
比方說剛才打開墟地通道的“傳送符”,還有季南嘉按在地面上形成短暫屏障的紙符,都是出自季雙鶴的手筆。
他二人聊得分外融洽,然而在場的另一人,霍子越,卻不知道是犯了什麼毛病,全程一直都沉默不言,對他倆愛答不理的。
季南嘉倒是并無所謂,霍子越不搭理她,那她就跟會回應她的周沛說話,兩人你一句我一句聊了好些個來回,到最後,周沛都覺得在旁邊久不吭聲的霍子越快憋出點兒悶氣來了。
好在他們也沒聊多久,眼前的通道很快便出現了些許光亮。
借着光大緻打量了番,周沛很快便意識到,這裡應該就是之前他進過的、通往蔺和那片墟地的通道。
熹微如晨光般的光芒自前方橫穿而來,視野變得愈發明亮,周沛不大适應地眯了眯眼,便聽季南嘉在前方輕快道:“很快就到啦,等會兒出去就是蔺哥的那座墟地,你來過這裡幾次,對這兒應該很熟悉吧?”
還沒來得及回答,便聽霍子越在她旁邊不冷不熱地“哼”了聲,周沛在旁邊兀自為他捏了一把汗,生怕季南嘉一個不爽就把他掼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