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一陣風吹來,撩起了杆上女屍的衣袖與垂肩的紅蓋頭。
瑄墨看到她手臂上若隐若現的青斑。
以及蓋頭之下,濃妝豔抹胭調粉飾的死人妝。
頭皮發麻。
霍鄒走來,看着二人離去的背影,面露惋惜,“年十六枉死,家中為配冥婚,到了地下也好有個照應。”
“我離家已有六年,這桃源村一帶早變了樣,也難怪我會找不到路。”霍鄒歎了口氣,指了指右側,“往那處再行三百米,穿過一條河流,便是桃源村了。我們上路吧。”
瑄墨面上無異心中早已擂鼓。
她現在想反悔來得及嗎……
三人到村裡之時,正值正午。
陽烏高懸,時臨秋末恰帶微涼。
村口有一小河,村婦們零散于此浣衣,而至村中,隻見炊煙袅袅,村民于檐下擇豆做羹湯。
瑄墨一路觀察下來,發現此地除了義莊,冥配所遍地,與其他正常村落并無什麼區别。
當地村民靠着土匪口中的死人勾當謀生,整個桃源村就是一個規模稍大的死人服務公司。
霍家是桃源村殡葬起家最早的那一批,家底豐厚,老宅坐落在桃源中央的富庶區。
四所宅子連坐在地,青天白日卻是靜得可怕。
霍鄒停在一扇銅黑大門前,叩了叩門钹。
“咚咚”兩聲,檐上黑鳥驚飛,半晌,門内傳來腳步聲,一老翁從門縫裡探出頭來。
看清門前的人,一雙濁目乍露驚喜之色,“二少爺,您回來啦!”
霍鄒道,“張叔。”
張和忠忙将大門敞開,順手接過霍鄒手裡的東西,餘光瞥見站在霍鄒身後的二人,和善的目光霎時驟冷,閃過一絲警惕。
那不善的眼神讓瑄墨二人齊齊打了個寒戰。
霍鄒解釋道,“他們是外鄉來的香商,路遇土匪被我救下,出門在外都不容易,我就想着能不能找二叔替他二位打點打點經營證,也好給謀個出路。”
“好好。”張和忠笑道,“舟車勞頓都辛苦,快些進屋吧,且到客室先歇歇,我讓下人将房收拾出來。”
一股涼風襲頸,瑄墨擡頭,巧見那迎着他們進門的管家,眼底閃過一絲陰冷。
客室中,霍鄒刮着茶沫,想起正事,問起堂中忙碌的管家,“張叔,今日怎不見我二叔?”
“你二叔上山去了。”
聞言,霍鄒擡起了頭,欲言又止,複又蒙了一口茶,“好。”
須臾,他看向瑄墨二人,笑得有些凝重,“二位想必亦是跋涉勞累,待房間拾好,便早作休息罷,今日...還是少出門為好。”
客房背陽,陰暗潮濕。
染珵漆拿起帕子将桌上的一層新鮮水汽擦淨,放上了一隻短蠟燭。
火苗撺上,打亮了染珵漆清隽好看卻略帶陰森的臉。
“桃源村的冥娶業原是較為正常的行業,屍體來源多數是官府或義莊的無名屍,低價買入又高價利用。再有的極少數灰色産業鍊就是有人變賣的故去親屬。這種行業的特殊性,幾乎奠定了一單度月的平衡,起初人們也滿足當下,覺得一年三四單的獲利足夠一家吃飽穿暖,循規蹈矩地用死人配冥婚。”
“直到六年前,一具女屍在被趕屍途中轉醒,原是其父狼心狗肺誤以為被自己傷至深度昏迷的女兒已死将她發賣。而趕屍的鐘家主亦是舍不得這買小女娃的錢付之東流,一不做二不休将其殺之。”
“此舉剛好被過路的一對商戶撞見,唯恐洩露,他把商戶夫婦二人也殺了,而後謊稱是冥婚者有冤屈傷及無辜,借鬼神之說吓走官兵。”
瑄墨似有頓悟,“所以那條官道才會被封。”
“對。”染珵漆道,“鐘家主發了此筆橫财後,嘗到了甜頭,在坊間鬼神謠言愈演愈烈之時,帶領着桃源村,開始了非/法冥娶業。
這世上,無名屍少數,奴籍無權者卻是多數。”
“用活人?”
瑄墨瞪大雙眼,難以置信此舉可怖之極。原以為是染珵漆使壞吓她,如今才知這其中真相竟比邪祟之事更讓人心驚。
狠狠握拳,她的聲音都有些顫抖,“那活死人呢,是什麼?”
“是.....”
話還未出口,僻靜的偏房外傳來了腳步聲。
染珵漆眼疾手快吹滅蠟燭,推給瑄墨,瑄墨手忙腳亂地将其收進了乾坤袋中。
下一秒,一團黑影出現在了門窗上。
張管家沙啞詭異的聲音傳來,他呵呵笑道,“兩位還沒吃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