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帝沈拓。
昭曆年間,褚良王朝最可悲的犧牲品。
其父光啟帝,旁系凋零,幼子早夭。最終隻剩下了這個燕碑公主侍婢所出的煞子。
龆年送至千裡之外的塞北寒涼地為質,國本将傾又經召回。
數年,其母被指叛國之嫌,屍骨殘缺掩埋于城郊溝渠,無人露掃,長草過腰,不足一米的次料矮墓被風刮得後仰,爬滿了數年累月無人辟所長出的黴斑。
隻許他遠遠看了那碑一眼。
殿下身犯命煞是從那女人卑賤的肚子裡帶出來的,如今即将登極,為了我褚良子民,受洗塵禮後,再不可與此女有瓜葛。
還請殿下,親自下令拆除此地,燒焚祛晦,以慰民心。
頭頂聲音如是說。
紫衣袍角,無比尊榮,他擡眼望去,不見人臉,先被無葉庇處的烈陽刺了目。
大好一出挾天子以令諸侯。
他心裡隐隐知道,那會兒,早已是門閥權貴的天下了,至于父皇的死因,無從考究。
新王命已定死。
自神将社更替次年,皇室式微,而朝中官勢大漲,此前太師李德聯絡将社欲與其結親為君王忌憚,不了了之。
局勢已然撕破,今之現狀已見苗頭。
君王疑心起重,神将社備受打壓,沒能沿襲大統神名,作為大不如前,門閥借勢聯合,埋根入國脈。
棄子被拎着脖子送上了皇位,還取了這麼個号。
晦。
天降災之所号也,歲不得終,乃至禍及他人。
門閥相争的步步棋、跳闆。
套着人世間最尊貴的皮囊,實則沒有人格,沒有尊嚴。
史料記載,晦帝在位時,荒淫無度、惡行累累。
和三百年後的霍鄒簡直判若兩人。
大雨滂沱,風聲嗚咽,枝條冽抽向檐下空牆,聲響似若驚雷。
濕漉漉的腳步聲從長廊疾至門前。
尖利的聲音穿透殿門。
“陛下,不好啦!”
神阙大開,一身影跌撞闖入,行至半路托衣匍匐,虔誠跪地。聲音放輕帶着顫意,“小将軍在殿外候着,正待呈軍報呢。”
城外戰火紛飛,還有空着人回來送軍報。
掰着指頭想想也知道紙上寫着的是什麼噩耗。
殿内靜得可怕,帝王翻罷呈上的軍報,将其拍置案上,擡眸看向堂下。
“想調兵?”
言語似寒冰,他踱步下階,步步逼近。
跪在一旁的老太監聽着緩慢的腳步聲,常年伴君側讓他此時畏感劍懸于頂,隻得深深埋下頭。
帝王冷笑,“沒用的東西,守不住就和那群蠻人一起去死。”
面前人愕然擡起頭。
“不……”
刹那,一聲清脆的巴掌聲響起,她堵在喉頭錯愕的聲音随同臉上特制的覆具被一同打落。
啪地砸落在遠處冰冷的磚木上。
須臾靜寂後,勁風襲面,一隻手掐住了她的兩頰,迫使她擡起頭。
帝王眼眶混沌,迎着殿内燭火。
淺色的瞳孔中好像爬滿了蠕動的褐色線蟲。
她好像是看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