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下一秒,那些奇怪的東西都不見了。
他就這麼看着她,怔住了。
深潭般的眼眸中映着她的臉。
紗簾垂落,荒唐一夜。
次日天光微顯,晦帝沈拓衣冠不整,從寝殿内赤腳奔出。
樣狀瘋癫,雙目赤紅。
“調兵,把他們都給孤抓回來!”
破國昭示夢,自此拉開序幕。
昭曆十五年天中廿八,帝王酣眠夢沼,大火燎城,血甲攻殿,利劍光芒直指向他,浴血歸來的将士帶着滿目的殺氣,沖向了明殿之上,那道驚措的玄色身影。
帝王由夢驚醒大駭,強調前線主戰将回城,導緻關外軍恍失主骨将戰死。
未及使兵回溯,天監着言人災故,帝王大怒,惶恐下令絞殺。
十二神将,或關外浴血不敵,或城中卯死帝王疑。
終無一幸免。
那天沉暮,染血潑天,宮鼓聲鳴,小将軍慌扶甲胄,叩鐵聲一路相随。遠遠看見塔上勾折的大纛,往下,是破開的城門、街巷裡橫落的累屍。
火,瘋了一般地燒着,很快視野被吞沒,四面八方的哀嚎聲傳進耳朵,她有些站不穩,險些被提刀上陣的百姓撞倒。
隐忍的眼淚終至埋頭時得以奪眶而出,她隻能伸手胡亂抓住,緊掐着過路那根急于脫手的稻草。
“護城軍呢?關外的……護城軍呢?”
關外失守,全死光了。
君王下罰,軍心不穩,早在兩日前敵寇便已踏屍而來,趁着夜色殺城内所剩無餘的劍侍,如今隻剩些,手握農具的百姓了。
為家中啼哭不知的小兒,為地上已成爛泥的屍首。
踏過腳下的血河,變成城門口堆積成的一塊牆磚。
繁國滅亡的最後一層薄隔。
強弩之末,苟延殘喘。
看着眼前這一幕,她身體裡最後一點火似被點燃。
催使她向着沖鋒的人群而去。
拔出甲胄暗竅裡藏着的命劍,手掌被劈斬時落進手中的深藍劍穗勒出血痕,鮮血濺滿臉,看不清路,被一道的敵寇劈得露出純白裡衣,不過一瞬便被戰火燎黑。
數不清手刃了多少敵人,她終于爬上了那座塔樓。
靠着殘存的意識找到了塔樓上的機關,用力掰住把手,往下一墜。
轟隆、轟隆。
城門經重創已成爛墟,終于在此時緩緩合上。
風吹搖晃,尚不用兵攻。
猶如倭寇營帳的一道簾。
不過須臾,蔓延的火勢便又從門縫裡竄進,而她抵靠劍身,滿身血污死在了塔樓之上。
瑄墨站在宮牆之外,身處煉獄般的城池中,回身看向皇城的目光愈發迷惑。
滿城血雨中,高牆上立着一道人影。
她不知道沈拓是何時出現在哪的,也不知道他到底站了多久。
敵軍破城,敗局已定。
偌大的皇城,人早就跑空了。
他就這麼站在那,定定看向遠處,然後突然笑了出來。
笑得瑄墨脊背一涼,不明所以。
血雨刮濺到他臉上,他用手背抹去,忘了手上鮮血淋漓,揩了自己一臉血,不似尊貴端莊的帝王,像是窮途末路的亡命人。
嘴角的笑意未亡,他嘴唇微動,說的是,“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