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樂樂按掉控制投射在屏幕正中的視頻,将系統調成作戰模式,熟練檢查救生艙和主動力的運行狀況,張起靈還在感受知覺與對方相連的奇妙感覺,眼睛微微泛動。
麒麟輕盈,機身遍布重火力與精密部件,維修難度堪稱噩夢,但也有屬于他的好處。
比如出港時,麒麟隻需要數台運輸機就可以運送,而青龍頭頂滿是飛機的螺旋槳,密密麻麻的鋼鍊宛若一張大網,牢牢罩住整台機甲,吃力的往前飛行。
跟螞蟻搬大象似的。
青龍和以前的焦明是機甲的兩種極端,焦明有多敏捷青銅就有多笨重,護甲滿分,火力全開,站着就是一座鋼鐵裹身的巨大城牆。
黑瞎子不是全無章法的人,在機甲設計上卻意外的有想法,他出身歐羅巴戰區,應對巨獸更傾向于老毛子的打法,曾臨時駕駛本地機甲切爾諾阿爾法,打出過不俗的戰績。
後來調來香港,他強烈要求本國也組裝一台高護甲的機甲獵人——當年因着焦明的出衆,總灣區的機甲大多偏向輸出型。
最堅硬的機甲是暴風赤紅,肉搏一流,又有着出色的狙擊能力,更是罕見三手臂機甲,由三胞胎駕駛,在主産三代機的年代生生脫穎而出,以準四代機的型号參戰。
黑瞎子來後青龍誕生,鋼鐵澆築,駕駛艙所在的頭部全包圍精焊,護甲固若金湯,技術方面則傾盡當時的科學所能,用火力換取一部分的動力,速度勉勉強強拉到五左右。
純戰争機器,一頭殘暴的雄獅。
而木樂樂的老朋友焦明,木安殉職之後,沒有人能達到他們以前的通感高度,焦明就被改造成平衡偏敏型機甲。
各項數值基本持平,隻在速度上略高一籌,算是照顧木樂樂以往的操作風格。
夜晚的海面并非平靜無波,風聲鶴唳,海浪湧出一道道小彎,被月亮照的寒冷如淩花,前仆後繼地撲向遠方。
波光粼動,水霧橫生。
最輕的麒麟率先來到指定海域,張起靈劃出屏幕,通訊信号滿格,木樂樂從監視器看到腳底下的場景,海面空無一物,暗潮滋生。
月色皎皎,卻更平添肅殺之氣。
“麒麟到達目标區域。”
自機甲出港以後,通感維系着她與張起靈,他能感覺到她狀态的驟然改變,與在地基時的跳脫玩鬧渾然不同,鎮定的猶如泰山。
“正在脫離載具。”
夜涼如水,似她此刻的語氣,向指揮室彙報完,她按下投放按鈕,運輸機上的鋼繩飛繃着收回,在空中彈出數聲響亮的“啪”。
大型重物落水,又是一次跳樓機般的驟然失重,駕駛艙的機械都在下落中顫動起來,機甲落定,海浪頓時如火山噴發般高高濺起。
“麒麟就位,十英裡紅線。”
張起靈與木樂樂都在趔趄之前及時穩定身軀,麒麟站在風潮浪湧的大海裡穩如磐石。
不久後劇烈的水花陸續炸起,十幾架運輸機盤旋在上方,金屬關節相撞,震出顫聲連連,三盞探照燈直線般照出去,遠遠看去不像來對抗巨獸的部隊,更像巨獸本身。
“焦明就位,十英裡紅線。”
“青龍就位,十英裡紅線。”
張海客調出玄武系統傳回的波動圖,信号強穩,并且直達峰值持續好幾分鐘。
右手點開測距雷達,左手點出機甲的通訊界面:“吳邪,你跟王胖子是初次合作,多往後靠靠,别冒頭,有空開兩下黑槍就行,安全為上,樂樂,你們算是臨危受命,現在你倆連接的還算穩,可以看時機行事,能完成任務最好,完不成也不要死磕,保留實力最重要,你們兩台機甲都以輔助青龍為主。”
張海客的口風一轉:“黑瞎子,你們是老搭檔,不用我多話,這次行動由你們主導,注意保護焦明和麒麟。”
在張海客叨叨作戰方針的時候,最前方的麒麟正要與青龍調換位置,麒麟搭載的玄武子系統警鈴忽然大響,指揮室卻沒有發覺。
木樂樂和張起靈感到不妙,同步轉頭,隻見原本無風無浪的海面赫然割出一條水痕,強力探照燈的光束掃過去,照出有條長尾在水下飛遊,更大的身軀就在長尾盡頭。
長尾破空一甩,朝他們疾風般砸來。
不用警報多提示什麼,他們都是反應絕佳的格鬥好手,木樂樂當機立斷開啟推進器。
一有操作,顱内頓時激蕩出一陣撕裂的壓力,極強的脈沖朝太陽穴湧去,如從上方狠撞過來的大擺錘,來勢洶洶。
她和張起靈都忍不住向後一退。
“警戒級别黃,駕駛員即将斷聯。”
“糟糕,五代機的腦脈沖太大,他們一下沒能承受住。”
張海客臉色青白交加,對話筒大吼:“木樂樂,馬上回到頂端空間,控制自己的思維!張起靈正在被脈沖的洪流淹沒,你要盡快穩固自己跟他的通感,否則他的意識會迷失,你們會死!”
腦内的沖擊宛若一場兵荒馬亂,或許張海客的某個詞觸碰到她戒備已久的心防,木樂樂竟真的立刻奇迹般沉靜下來。
她頂住突突跳動的劇痛,極力冷卻着神經。
而在下半秒鐘,聯動效應讓張起靈大腦橫沖直闖的洪水找到宣洩口,神經一松,他緊接着也鎮定下來,艙室的黃光警告就此停止。
滞緩一瞬,推進器繼續啟動,往旁邊猛地一噴,碩大的機甲在浪花翻騰下退出幾十米,險之又險的從巨獸尾椎骨旁擦肩而過。
青龍的胸甲被長尾餘力剮出一條擦痕,火花四竄,在暗沉的夜色中猶如炸開的煙火。
巨獸一記尾錘落空,并不善罷甘休,騰空破出水面,海浪滔天一般卷上半空,又轟隆隆地落下來,仿佛一座巨型水牆,映照着清寒的弦月,白色的月華竟然如白熾燈般刺眼。
聲音比影子先到,像從喉腔擠壓出來的怒吼,越過層層浪聲響徹海域,穿透耳膜。
巨獸背脊一整條的藍骨從頭蜿蜒到尾端,背後一雙等身的骨翅,不等尖嘯停下,又一擊大擺錘向他們襲來,不過此次的對象并不是麒麟,而是在一旁更容易命中的青龍。
青龍靈活度本就不如另外兩台機甲,會被打中是理所當然的事。
黑瞎子開啟腳踝處的固地器,數根鋼釘如膨脹釘般爆裂,朝水底咻咻幾下,發射的鋼釘釘入水底,額外提供巨量的抓地力,使機甲巍峨如山。
其餘人久經戰場,可胖子不是樂意吃癟的人,他不肯眼睜睜看着青龍挨揍。
焦明的左臂可以變換成火炮,他看好方位,立刻蓄力一炮,擡壁朝着巨獸的大腦袋就轟出去。
火紅的尾翼沖開黑暗,如震雷般的巨響炸起,炮彈正中紅心。
巨獸遭遇天外飛彈,尾巴還是朝黑瞎子掄過去的,但身體被轟的往海裡栽倒,力量就不如剛掄出的時候,讓青龍輕而易舉的化解,連自身的防禦都沒被撼動兩分。
黑瞎子“呦呵”一聲,在對話器裡向胖子道:“看不出你有點準頭。”
“你他娘廢話,那破學校招生嚴格的很,考試又難,老子沒幾分功夫,怎麼混到現在。”
胖子大罵,喉嚨壓抑着對巨獸的怒氣。
趁着巨獸栽進海裡的間隙,重重的踏水聲接二連三炸成魚雷,奔向巨獸。
焦明全然不顧其他,向前助跑一段後高高擡起腳,雙腿挂着嘩啦啦的浪花,宛若巨幕。
機甲的主關節大多是合金混合鋼鐵,兼顧堅硬與靈活,焦明弓起的膝蓋正對巨獸脖頸,并不猶豫的往下狠狠一撞。
藍血迸飛間,凄厲的嘶吼沖上天穹。
張海客看見焦明的通感指數在下降,立馬抓住話筒大喊:“吳邪!你們的神經連接在衰弱,抑制好胖子的情緒,他現在殺心太重了!你們退出巨獸的攻擊範圍,讓青龍頂上!”
“我不行!他突然好像對那大王八有血海深仇一樣!我差點被他帶進去!”
吳邪顯然也不是那麼好過,聲音發顫,手指在點擊着屏幕,警戒鈴響個不停。
“怎麼回事!”張海客氣急敗壞,環繞着他的屏幕處處都是紅光,在他臉上映出斑駁的色塊:“你們之前不是通感的好好的!”
“我也不知道!你問我我問誰去!”
吳邪咬緊牙關,話出口就被磨的稀碎。
“王胖子出身貧民區。”
霍秀秀在旁邊輕聲道。
話音未落,他們神色都不由得一凜。
他們雖在前線,但何嘗不知民間疾苦。
連出身優渥的霍秀秀和解雨臣,也不是何不食肉糜的糊塗人。
誰都明白,曠日持久之戰,在流血的是軍人,最颠沛流離的卻是百姓。
戰火彌天,他們是歲月裡不起眼的一點水花,什麼都無法改變,什麼也無法阻止。
他們隻能被硝煙吞沒,被曆史掩埋,在激流中被拍的粉碎,像宣紙上無意暈染開的墨汁,淺淺淡淡,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南風的涼,北海的澀,東西往來,吹過聲聲無言的哀歌與悲壯。
而胖子正是其中一員。
以前的他在死人堆裡混日子,看盡貧民窟的艱難與困苦,雖不如古代亂世的一寸黃土一寸白骨,但百姓度日舉步維艱,今日的用水明日的口糧,都要仔仔細細計算着過。
他自诩不是什麼世間少有的活菩薩,不積德不行善,有救濟糧就早起去領,從不讓着誰,再不然,仗着身強體壯總不至于餓死。
自己活過一天是一天,黃昏時孤雁徘徊,他不覺得詩意,隻會想打來烤成串,旁人的生死他心中無歎,自己的生死也能看得淡。
可是這樣日子過多一年就麻木一年,他穿行在巨獸襲擊過的城市,腳邊屍體堆積如山。
建築坍塌,天光刺眼,他遮住眼睛,腳踩在發紅的土地上,他發現自己面對一地的斷肢殘骸,心底居然無波無瀾。
當時他生平第一次對自己,也是對生活産生了一絲茫然。
于是他朝着天穹,豎起一根中指。
後來他在電視上看見軍隊面向全國的征兵廣告,機甲對戰巨獸的飒爽之姿直臂逼好萊塢影視大片,看得人熱血沸騰。
而且入伍後立馬就能享受補貼、還包食宿,如果有幸成為駕駛員,往後餘生的生計問題都由政府保障。
直面一線的火力,以命相搏,對貧民區苟延殘喘的他們而言,卻已經是最好的出路。
“窮人的命不值錢。”
在獵人學院,課程緊湊又危險,在其他人紛紛退卻的時候,胖子無不嘲諷地對同伴道。
海潮翻湧,液濃如墨,流轉在海平線與天際的空隙,沉甸甸地壓下來。
巨獸在焦明的膝下瘋狂掙紮,骨骼咔嚓,卻沒有斃命,長尾蓄足力就要往焦明背後砸。
解雨臣一看不好,伸手在焦明身後一擋,裹挾着海水與急風的尾鞭轉瞬即至,用力抽上青龍的臂膀,骨刺和金屬摩擦聲如同斷鐵削金,在顱内狂響,同時激蕩出漫天的火花。
“媽的,王胖子是老六嗎,在基地一切正常,出去就演我們。”
張海客氣的大罵,手上越來越繁複,點出五六個窗口:“吳邪,聽不聽得到我聲音!你們通感還在維持,但是比較微弱,你試着主導焦明後退。麒麟,你注意焦明的方位,小心不要被對方偷襲。”
“聽得到!但我辦不到!”
吳邪聲線焦灼,夾雜着數聲對胖子的呼喝,可胖子并不管他,隻不耐煩地大叫:“要不你跳機,要不你閉嘴,叽叽歪歪的,煩不煩。”
“王胖子!撤退!這是命令!”
“命你媽個頭,老子要頭一顆要命一條,愛幹什麼就幹什麼,有種你過來抓我回去。”
張海客在胖子跟前從來就沒擡起過頭,毫無威嚴可言,論敬重胖子還更敬張起靈兩分,他被胖子罵的牙根癢癢,手緊攥成拳。
巨獸的長尾從青龍手中溜走,打入水裡揚出高飛的海浪,它像是找到什麼訣竅,以尾巴作為支撐,整個身體忽地從海底翻轉過來,彎起的背脊如竹般破開焦明的壓制,巨大的身軀自水下仰面翻出,獸鳴滔天。
怒火攻心的巨獸也不管其他兩台機甲,回頭沖着焦明狂嗥一聲,掄起拳頭就砸向駕駛艙,兇惡如伺機已久的鬣狗。
拳風呼嘯,因為吳邪和胖子精神連結一時的薄弱,他們竟沒有在第一時間操控機甲退開,吳邪看着迎面掄下的獸拳,一腦門的虛汗,渦輪卻運轉漸緩。
咣當!
身側有道黑線忽而淩空而至,在夜空幾乎顯現不出來,張牙舞爪的爆裂釘咻的兩下地挂上焦明背翼,膨脹爆開,鋼繩往裡一拽。
麒麟全身的噴射器都冒出火光,往後全力一推——
兩台機甲都在噴射器的推送下摔進海裡,巨獸雷霆一拳就擦着焦明頭部而過,反而打的自己朝前一踉跄,渾身的藍光劇烈閃動。
青龍收回足下的固地器,上去将要爆起的巨獸砸回海裡,死死壓住,沉如銅鐘。
解雨臣明明牢牢把控着機甲的主動權,卻覺得頭腦混沌的仿佛一灘漿糊,有什麼東西在攪動他的腦花,他條件反射地晃晃腦袋,黑瞎子側頭看他一眼,問指揮室道:“玄武系統不是偵測到雙重襲擊嗎,這裡隻有一隻,另一隻在哪?”
“沒捕捉到後續信号,可能潛伏在海裡。”
同樣頭痛難耐的還有木樂樂和張起靈。
腦内神經連結的越深,機甲的行動力越強,他們的通感在聯通時攀上高峰後就一路下跌,如今已然警戒的邊緣遊走,參戰乏力。
木樂樂忍耐着一陣陣讓她後腦發麻的脈沖,心内深深覺得現狀有大問題。
她和吳邪都是老駕駛員,對通感經驗老到,即使同伴是初出茅廬的新手,但有他們的引導,不應該會出現這樣的狀況。
胖子她不知道,可張起靈是穩如老狗的人,自控能力極強,他們搭配在一起,本該是強強聯合的組合,現在卻連及格線都達不到。
不止他們倆,青龍也好似沒有發揮以往的戰力,吳邪跟胖子更是岌岌可危,不知何時就會變成一堆廢鐵。
三台戰績斐然的機甲,被一隻四級巨獸牽着鼻子走,所作所為不過是勉強抵禦而已。
這其中一定有什麼地方不對。
“媽了個巴子,黑瞎子你架起這大老鼈,我要轟的它媽都認不出來,狗日的,害得老子穿不暖吃不飽,今天我就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胖子又在叫嚣,吵的木樂樂耳朵疼,青龍一身的重量都壓在巨獸身上,正兩廂角力。
從海裡爬起來,亂竄的電流讓她頭疼欲裂,她知曉張起靈的感受不會比她好多少。
隻當是五代機的負荷過大,她剛想回頭安慰他一句,腦内忽然跳出一條冗長的線索鍊。
像裝載着所有信息碎片的數據流,紛紛揚揚從她眼前飄過。
是來自于張起靈。
“指揮室!能偵測到梼杌的方向嗎!不精确的也行!”木樂樂擡頭大叫。
梼杌是第二隻巨獸的名字,現下還未露面。
“三點鐘兩公裡開外,你要幹什麼?”
“我們認為梼杌的用處不是跟窮奇左右包夾!它在擾我們的思維!弱化我們跟機甲的聯系!這兒交給青龍和焦明,我去找它!”
張海客驚疑不定地看向霍秀秀,對方也看着她,兩人沉默片刻,張海客點開另一束成像的頻率圖,時弱時強,确實不如窮奇穩定。
沒有證據,他們也不能正确地下達指令。
“你有把握嗎,用不用支援?暴風赤紅随時可以出港。”張海客猶疑道。
“不用!我們能行!”
木樂樂肯定地回複。
見青龍還在壓着巨獸,麒麟輕巧一躍,避開四周散出的鋒芒,正準備離開。
巨獸一瞅他要跑,一下子掙脫出青龍的禁锢,甩頭晃腦,大吼着撲向麒麟。
腥風卷出巨量的水花,暴雨般傾瀉向他們,麒麟擡臂擋住巨獸的拼力一砸,雙足插進泥裡,駕駛室的電纜劇晃,它還猶嫌不足,張口嗷嗚就咬在麒麟的肘關節上。
“啟動肘關節推進器。”
随着系統的播報聲,整條手臂蓄足馬力向上狠沖,直擊巨獸的喉腔。
它防備不及,被麒麟一拳頭掄出七八米遠,摔趴到水下時發出嗚咽的吼聲震蕩水波。
海面霎時波濤洶湧,浪潮四起,仿若大雨将至的前兆。
“等離子炮已發射。”
砰的幾聲巨響,左臂的手掌已然轉換成炮彈頭,朝着浪濤澎湃的海底精準打擊,巨獸的胸腔和腹部都遭受好幾發炮轟,血液橫流。
藍色曳光噴發後的輕煙袅袅升空,木樂樂正要再打,像是頭顱牽動中樞神經的弦被人用力一撥,而後重力彈在腦花上,鈍重的痛鋪天蓋地而來,席卷顱腔。
木樂樂痛極,萬幸操控着機甲左臂的張起靈死命穩住感應器,左手隻是微微一偏,打出的等離子炮從青龍身邊擦過,燎出青煙。
“操,有人在挖我的腦子吃!”
胖子的哀嚎大響,黑瞎子也深受其苦,隐忍着蹙眉,但聽到胖子的話,他還是咧開嘴笑道:“好會形容,語言鬼才。”
幾人都被腦殼疼折磨的幾度升天,黑瞎子克制着要跳出腦外的刺痛,問麒麟駕駛室的兩人道:“你們還能動嗎?”
木樂樂緊咬一口銀牙:“必須能。”
張起靈面色不見多大改變,隻略微發白,但額頭上的青筋悉數爆起,如盤山公路般蔓延在額間,盤旋而下,他穩聲道:“可以。”
青龍的拳頭閃現出滲人電光,黑瞎子歪頭看看解雨臣,兩人會心一笑,回身時都斂正神色,一拳頭砸在剛要起身巨獸的腦門上,巨獸還沒起來又砸回水裡,海浪立時狂湧。
“吳邪!為我們未來的史密斯夫婦開路!”
月光從漫天的水花間隙照下,稀稀落落,被分割成縷縷的缥缈銀輝,焦明旋身而起,一腳踢上巨獸方形的耳翼。
吳邪和胖子勉力維持着通感,兩人愈發的不默契,機甲的遲鈍感猶為明顯,幸好有青龍從旁協助,一腿才沒有落空。
見他們正為自己争取時間,麒麟立刻退出戰局,轉身向着導航的方位飛速前進。
輕機身的好處在此時體現的淋漓盡緻,麒麟邊走邊放出探測器,指揮室的張海客大氣不敢出,默默看他們在花白的海間尋找。
一步一步跨越淺灘區,他們逐漸邁向幽深的海域,海水淹沒膝蓋,腳下的控制器就變得遲緩起來,踩踏聲沉重。
木樂樂調大電路服的灌氧量,不斷地大口吸着氧氣,頭疼才能稍微緩解一二。
而張起靈的感官特别敏銳,同樣是頭疼,他卻能靠着痛感微小的波動來辨别梼杌在何方。
痛感增強,方位就是對的。
木樂樂的聲線乏力,顫如蜻蜓振翅,猜測道:
“既然梼杌選擇藏起來,不跟我們正面硬鋼,隻讓窮奇上,它可能跟我們一樣,不是正兒八經負責進攻的物種,輔助的成分更大,像遊戲裡的法師。”
而法師的通病就是脆皮。
張海客已經無可奈何,隻能任他們活動,畢竟最直觀感覺到戰況的是他們。
機甲探照燈在海上來來回.回巡視,猶如巡夜的燈塔,一圈圈掠過暗沉的海水。
光線擴散出去,灑在茫茫的波浪上,盛着一輪彎月的太平洋在甯靜中安睡。
盡管在兩公裡外,接連發射的火炮震耳欲聾,如炸響的煙花,嘶鳴與怒吼齊行。
“等等。”
專注浸在痛覺裡的張起靈驟然出聲,而撕裂般的鈍痛時時都在上湧,似水淹大壩。
木樂樂與他共同分擔都覺得苦不堪言,況且他不僅無法逃避,還要從這紛沓而至的痛苦中分辨來源,無異于要徹底的沉入其中。
“左邊水深5米有異常。”
尖痛幾乎要碾壓的他們粉身碎骨,木樂樂眼底血紅,攀滿蛛網般的紅血絲,氧氣能提供的緩解效果已然微乎其微,唯有張起靈的堅持,才讓她沒有失去意識。
“2X90導彈裝填完畢。”
木樂樂艱難地擡起手臂,在系統上校準導彈,手指顫抖,腦内的琴弦欲斷未斷。
張海客吹噓過的生物識别功能派上用場,确定好粗略方位,她按下發送鍵,機身倏地一震,胸前合金擋闆切成發射器,數發灼亮的光團徑直沖向海裡,噴出一道巨型瀑布。
“導彈已發射。”
雙臂下垂,巨大的嗡鳴從大腦連到耳膜,大有江流的滔滔之勢,木樂樂的眼底血色濃郁,疼痛逐漸燒成火焰,灼的她站立不安。
思緒愈漸朦胧,她仰起頭,看見頂上深沉的夜,繁星閃爍,溫柔的輝色在天幕暈開,與月白的海面遙相呼應。
沒有機甲,沒有駕駛艙。
她獨立在星海之下,璀璨的光拉出冗長白影,卻沒有照到她身上,她站在明暗交界的一端,如同世界的背立面。
暮色沉沉,她向周圍張望,隻見星光緩緩灑落在眼前的不遠處,照出一條長長的走道。
她近乎本能般走向她面前唯一的亮光。
在光的盡頭,她看見有人在等她。
“樂樂!樂樂!”
“完蛋!巨獸在影響她的意識!”
“駕駛員已斷線,警戒級别紅。”
耳旁似乎有焦急的喊聲和提示聲,可是她聽不清,更不想聽清,她踩在碎裂的磚面,每步都有無數畫面灌入腦海。
看着熟悉萬分的影子就在前面,她隻要近一點,伸手就可以觸碰到他,她不願清醒。
如堕夢境般,丢失的拼圖在漸漸歸位,她隻往被光傾灑的廊道走去,心無旁骛。
“樂樂。”
是一聲凜冽到讓人無法忽視的輕喊,如同劃過天際的流星,尾翼開始朝四方燃燒出熊熊烈焰,在她沉溺的幻境蔓延開來。
火勢燒盡天光的沉、燒淨她旖旎的夢。
冰冷的海水重撲到面上,木樂樂遽然睜眼,猩紅的目光令她視線模糊,額頭仍是痛的。
她睜着眼,望見剛升上半空就被海風吹散的灰色彈煙,又低下頭,海浪徒勞地拍打在機甲上,水面滾動,似有異物。
“木安,我們——”
她轉過頭,卻見旁邊是面容清冷的張起靈,話頃刻卡在喉頭,梗的仿佛一顆石頭,在血管裡上下遊離,重複着劃出道道的傷口。
“駕駛員已斷線,警戒級别紅。”
“駕駛員已斷線,警戒級别紅。”
艙室閃爍着遮天蔽日的紅光,渦輪的速度急劇變緩,系統不斷地發出預警,木樂樂卻全然不知,隻目光呆滞地望着張起靈。
機甲的自保協議會以保護駕駛員為優先級,一方斷聯,神經負荷會盡數傾注到另一人的身上,極容易造成腦脈沖過大從而腦死亡的現象,在搭檔意外斷線時,機甲的動力就會全面下調,以确保第二位駕駛員的安全。
麒麟停在海面上,導彈射擊過的地方還在沸騰,從海平面望去,可以見到一層細小的、宛若氣浪的水滴在震蕩。
有大片大片的烏雲飄過,厚厚的一團,遮擋住明爍的晚星,黑雲蓋頂,皎潔的月都隐沒在雲層之上,海上的能見度立時低下來。
木樂樂的雙眼氤氲如霧,往日靈動漂亮的眸子蘊滿淚水。
她動動嘴唇,雙手顫動不止,眼眶愈發的紅,眼白青絲紅絲交錯,像一朵衰敗的玫瑰,滿眶的淚卻遲遲不肯墜下。
“不是木安,他已經……死了。”
“他沒有死。”
手腕突然被人緊緊握住。
木樂樂擡眼,透過斑駁陸離的水光,她看到張起靈清明的眼眸正凝視着她。
如空中最亮的啟明星,光輝一舉破開幽沉的暗,降臨在她的眼底。
“樂樂,他沒有死。”
張起靈的話語好像一泓溫泉,在她心中早已冰封角落,漸次注入滾燙的溫度。
“像你曾經告訴我的,你們進行過通感,意識完全融合,你會是繼承他意志的新載體,隻要你在,他的靈魂,永不消亡。”
嘈雜的駕駛艙仿佛安靜至極。
一滴、兩滴——
積蓄多年的眼淚滾滾而落,無聲滑落少女的臉頰,她失聲痛哭,雙眼通紅,心痛如鋸。
有淚水滑入嘴角,在舌尖漫開濃濃的苦楚,浸泡的一顆心如梅子般酸澀,她用故作堅強堆積出的防線被倏然攻破,像決堤一般。
她總在逃避的那場洪水,名字是釋然。
木樂樂哽咽着,心底的冰山緩緩消融成塊,化在汩汩的水流,過往的嚴寒被春暖取代。
她三年以來每夜的輾轉難眠,每次的傷痛難過,她從沒有流過的淚,一切一切的苦澀和缺失,都在此刻被畫上完整的休止符。
他一直在與她并肩作戰。
其實他從未離開。
“神經橋接啟動——”
蒸幹後的眼珠發澀,鍊接神經元的警示燈由紅轉黃,映亮她過分濕潤的眸底。
“駕駛員間連結協議序列執行成功。”
綠燈大亮,木樂樂看向張起靈,眼光是從所未有的堅毅,不見絲縷的脆弱或感傷。
本已沉寂的機甲馬力回升,不過分秒就在兩人協同下重新動作起來。
水泡咕噜的海域浪翻如水入滾油,大風催動着狂濤駭浪,轟鳴如沙海翻湧。
雖然瘋浪大作,卻隻兀自熱鬧,始終沒有巨獸出海的前兆。
夜色漸濁,晦暗不定,頭痛的困擾未解,他們幹脆放棄防守方針,決定主動出擊。
兩人擡腿走近水渦,龐大的器械肢幹提起落下,機甲被暗色籠上層渾雄的色彩。
右鐵拳上的導電環閃出花白電弧,等離子炮充能完畢,百萬度高溫的重氫經過電磁轉化成光粒團,在左臂蓄勢待發。
到達不明水域,兩人對視一眼,肯定地互一颔首,左臂擡高,粒子光團急速運轉,發射口旋即冒出滋滋的磁光。
藍光大盛如火石摩擦,一炮蓄足,正要突破膛口,海底瞬間炸出道沖天黑影,裹着大量海水,勢如水龍,吼叫着甩頭落定。
監視器内是一隻長着鲨魚鳍頭的巨獸,前肢細小,雙腿壯碩,形态像恐龍,短尾則分岔成均勻四條,中心聚集着光弧,猶如天線,長短不一的骨刺裹身,看着令人不寒而栗。
尾巴正中的光波,想必就是幹擾他們神智的核心。
木樂樂眨眨眼,調整身姿與巨獸面對面,向它道:“梼杌,你好。”
見它有點呆,等離子炮的火光稍減,張起靈移動左臂,擺正的炮口對準四尾。
炫光在刹那亮徹陰雲密布的天色,照透舒卷的雲層,彎月被映成白白的印子,烙在雲間。
粒子光效“轟”地一下襲向巨獸,似平地起雷,浩大的壓迫感直襲命門。
四尾巨獸見等離子炮轟向它,重鼎似的身軀即刻要躲,卻被張起靈敏銳地察覺,機甲輕躍兩步跳起,腳踝骨械的減震器一齊作用。
落地時腳步扭矩開到最大,迸出猛烈的咔咔聲,蹬地與擰轉的力量彙集到一起,右腿旋出三百六十度的回旋,一腳踢到巨獸後腦。
巨獸被外力踹的哀鳴一聲,迎面撞上發射中的等離子炮,它不死心的擺動尾巴,四尾合一順勢上揚,想要給麒麟連帶的一擊。
卻不料攻擊完的麒麟早有預判,回旋踢收回的同時啟動噴射機,退開十米以外,正好是巨獸短尾的長度,沒有受到分毫傷害。
剛才還破口大罵的張海客現在安靜如雞。
“牛逼。”是劉喪的小小聲。
等離子炮無比兇殘,四代前的巨獸根本遭不住三四炮,梼杌被轟的在海裡轉圈,尾部的光弧暗淡一半,額上的痛感果然減弱幾分。
麒麟一手扼住一臉蒙圈的梼杌,拖拽着它往海洋深處進發,隻要它一掙紮,一發導彈就往它身上招呼,期間梼杌也費勁吧啦的舉起過尾錘,四條尾巴打在背脊上跟搓澡似的——
實際背脊經過鋼鐵澆築。
等走到不會波及沿海城市的範圍,甩手扔出梼杌,倔強亮着微弱光的巨獸還試圖站起來,等離子炮和導彈都瞄準它的大腦。
“梼杌,再見。”
巨震之後是長久的甯靜,撲通的水花四濺。
雲過風清,風勢變得輕微,徐徐吹過厚雲,露出皎白的月亮,星星漸次亮起。
浪潮聲減小,木樂樂調高監視器,見到不遠處是另一場風起雲湧的平息。
“兩戰報捷,全員無損。”
解雨臣一貫從容的聲音響起。
“老油條還能在戰場上斷連,丢臉丢大發,我要是你,回來我就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木樂樂和張起靈是最後回到基地的駕駛員,等待他們的是霍秀秀眼淚汪汪的迎接、劉喪和汪燦包含贊歎的眼神、吳邪他們幾人欣慰的笑容,以及張海客意料之中的埋汰。
“不好意思,我不要臉。”木樂樂道。
一次無傷擊敗兩隻巨獸,向來人員鎮靜的總灣區氣氛回溫,充斥着久違的歡騰。
來迎的隊伍人人臉上都有笑意,數一數人頭,竟有大半座地基的人員都在其中。
“真是出乎意料的表現。”
汪燦從不吝啬給予評價:“無論是你斷線的速度,還是你們後期超百分百的吻合率。”
前半句陰陽,後半句稱贊,木樂樂習以為常就要略過汪燦的調侃,卻在聽到“超百分百”四個字時驟然一滞,她緩緩轉頭望向還在念念叨叨的張海客,又望向汪燦。
最終震撼地開口:“什麼?”
“沒錯。”
汪燦向她點頭,眼裡陰晴不定的瞳色流轉過千思萬緒,定格在唇邊的時候,勾出道發自内心的笑弧:“是真的,你們非常般配。”
他們互望半秒,都看見對方眼底的訝然和深埋的幾分歡欣,張起靈向她淡淡一笑,有如輕雲出岫、水過寒橋,清隽的難以言表,在人影紛雜的燈光下,輕而易舉晃入她眸中。
木樂樂被顔值暴擊的失神一瞬,上一刻的神色凝固在眉間,極短的失聲過後,她才在霍秀秀的推搡下勉強回過來神。
而汪燦講完,人群靜默兩秒,然後就爆發一陣歡呼,每個人都知道這對“獵人計劃”而言意味着什麼。
時隔近九年,無數的黑夜白晝,環太平洋聯合軍防部隊六座軍事基地、數百個機組,終于出現第二對吻合率超百分百的駕駛員。
超百分百即為下限無限趨近零。
他們在末日當頭的至暗時刻,也幸運地迎來唯一有力的、也可能是最有力的反擊機會。
慶賀是短暫的,他們還沒到真正放松之時,張海客見狀及時地疏散人潮,什麼人員前往什麼部門,回港的機甲要安排哪些檢測,補充多少彈藥,一項一項吩咐下去。
基地的一切又井然有序地活動起來。
作為在場軍銜最高的長官,木樂樂看着基地上方的大型鐘表,心中哀然的歎息并着強大信念,她高聲宣布道:“戰事鐘歸零!”
戰事鐘歸零,開始重新計時。
下次預測巨獸來襲的時間令人沮喪,隻有三天不到,缺口持續擴張,信号穩定在四級,不會再有降級的趨勢,甚至也許會突破四級。
好在三台機甲沒什麼損傷,駕駛員也都活蹦亂跳的,盡管基地還有其他備用的機甲和機組,但至關緊要的一環需要機甲間相互配合,他們是港區裡最合适的人選。
在食堂吃完宵夜,木樂樂連口稱受不了他們的調侃,不顧霍秀秀和吳邪的挽留,扯着張起靈飛速回房。
見他們走出用大喇叭喊都聽不到的距離,胖子按耐不住心裡的好奇,側頭問吳邪道
“天真,你們的雙人駕駛系統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跟她弟是雙胞胎,倆人在老娘的肚裡就喝同一口奶,他們牛我能理解,為啥小哥和她認識短短幾天,也能默契成這樣?”
“天真?你又瞎給我取什麼外号?”
“我尋思在基地人來人往的,我老罵你别人聽着不好,天真無邪,多好聽的寓意,沒想到你還不樂意,要不我還喊你狗東西?”
胖子垮着張逼臉,幽幽地望向吳邪,黑瞎子拍拍胖子肩膀:“可以的朋友,取得精辟。”
吳邪一想,天真确實比狗東西體面點,也不想跟他争執,随口附和道:“行,天真好聽,你愛什麼喊什麼,不跟我吵架就行。”
“你别打岔,我剛剛問的好好的,來來來,你們都來給胖爺解答下疑惑,不然我今晚要睡不着覺了。”胖子瞪着吳邪,又看向衆人。
霍秀秀喝口可樂,坐在解雨臣的旁邊,暖燈多以黃橘色為主,落在霍秀秀與解雨臣的面上,竟不顯得枯黃,還愈發地白皙。
他們二人都是天生的白淨,霍秀秀是少女般的精緻秀麗,解雨臣則是少年常有的清秀俊逸,都不是會泯滅于人群的容貌。
吳邪贊過解雨臣“矜貴淡定”霍秀秀“俏皮嬌媚”,倆人一看就知是世家的少爺和小姐,沒受過苦的面相,用胖子的形容就是有錢人。
當時的霍秀秀還沒什麼,解雨臣卻是不置可否地笑笑,吳邪就問黑瞎子不是如此嗎,黑瞎子同樣笑而不語。
霍秀秀音量輕輕,兩人卻仿佛早有同一答案,黑瞎子也不吱聲地聽她道:“因為他們不僅通感相容,而且心意相通。”
“啥?啥心意相通?”
胖子身體力行诠釋什麼是大老粗。
“秀秀的意思是,他們都喜歡對方。”
吳邪無不意外地解釋。
從黑瞎子的“史密斯夫婦”到汪燦的“般配”,他們似乎都認定他們以後一定會在一起,謎一般的絕對。
胖子撓撓頭:“你們是不是背着我偷偷補課了,怎麼全都這個臉色。”
“這用補什麼課,用點子智慧就行了。”
吳邪故意地咬重“智慧”倆字,聽得胖子怒從心頭起:“狗東西,瞧不起誰呢你!”
兩人的雞飛狗跳看得在場人員紛紛搖頭,黑瞎子對着吳邪指指點點:“一個容易上火,一個喜歡拱火,活該他倆配成一對。”
解雨臣深以為然。
——
洗完澡出來躺在床上的木樂樂疲倦不已,本來可以一沾枕頭就昏,在醞釀睡意的過程卻不走運開始分岔。
她想到晚上的兩隻巨獸,戰鬥時的每一幕都曆曆在目,思緒就跟着飄飛,逐漸活躍在困倦之外。
翻轉兩次,又起床喝杯溫水,躺回床鋪時木樂樂蓋好被子,準備閉眼逼迫自己睡覺。
——兩分鐘後她伸手按亮手機。
列表唯有張海客和胖子在線,她嘴皮子沒胖子利索,自然不願意去讨罵,張海客也跟她不對付,兩人一見面就針尖對麥芒。
遲疑片刻,她覺得自己好歹罵張海客綽綽有餘,剛好問他點事,沒準問着問着就能入睡,于是百無聊賴地點開張海客的聊天框。
經過含媽量極高的一番問候,木樂樂被張海客的直男敗光興緻,什麼遇到張起靈算你三生有幸、有張起靈在駕駛艙栓隻狗都能赢、沒有張起靈救場你現在不知在哪個焚化爐。
“張起靈是你爹嗎?”
木樂樂沒好氣問道,對面的消息停頓一會,随後刷出來一行字:“張起靈是你爹。”
忍耐再三才沒有跟張海客大吵一架,木樂樂想扇剛才自信的自己兩耳光。
雖然她不至于吵不過張海客,但被他氣一氣,肝也疼小心髒也疼,簡直減壽。
“他是我爹,我認,你叭叭啥,不會聊跟狗聊去,大半夜的别逼我黑名單你。”
又一通嗆天嗆地的語言輸出,木樂樂開門見山,問起之前他們有關團滅巨獸的事。
按照他們的規劃,張起靈和她博得對方眼球的時機隻有一次,她對自己的發揮實在沒什麼底氣。
先是被梼杌戲耍的摸不着頭腦,三台機甲都沒能解決一隻巨獸。
而後胖子和她又兩次三番的遊走在斷線邊緣。
好不容易靠張起靈想到關竅,去獵殺巨獸的途中還差點自我毀滅。
如今看來,巨獸蠱惑的對象大多心智不堅固或過于消極,它散出的波動,會催化人内心的負面和陰暗面。
如果不是非常牢固的搭檔關系,在機甲強力脈沖和外擾的雙重作用下,駕駛員極有可能會全面崩盤。
“我認為你們後面的表現還是可圈可點的,超百分百吻合率的機甲和正常機甲完全不同,你們對戰梼杌時的靈活程度,已經達到你當年的巅峰時期,而且麒麟的配置遠高于焦明,我不信他們心裡不犯嘀咕。”
張海客難得表示對她的肯定。
“你怎麼還比我自己都有信心。”
“還不是張起靈一頓操作猛如虎。”
好的,張起靈成功圈粉張海客,連帶木樂樂也跟着沾光。
她無謂跟張海客争論,用吳邪的“啊對對對”應付過去。
兩廂沉默片刻,她又問即使他們表演過關,消息怎麼能傳遞到缺口另一頭,兩隻巨獸死的透透的,它們有什麼特殊的溝通渠道嗎?
“這是科學部該研究的事兒。”
“哦,原來你不知道,那我明天問問汪燦。”
“……”
張海客像是不能承受這羞辱一般,發來一張“你等着”的熊貓頭,正在輸入的提示持續許久,不知他在搗鼓什麼。
抱住清香的被子翻轉對着牆面,木樂樂看張海客的正在輸入還沒結束就覺好笑。
好像隻要跟汪燦扯上幹系,張海客怎麼都咽不下這口氣,非要跟他一争高低不可。
明明兩人都分屬不同的部門。
“據我所知,巨獸腦部運用的方式跟人類或普通動物不一樣,它們的大腦線路極其特别,有點類似于你們的通感,但它們之間不是兩兩通感,而是一整個物種心智互通,像蜂巢意識,它們獲得的畫面也好聲音也好,都會同步到其他成員腦中,如同巨大的蜂群,它們既是獨立的個體,有不相同的分工,又是統一的族群,有相同的目标或意志。”
木樂樂看着張海客天花亂墜地一長段信息,讀完後琢磨半分鐘,問道:“資源共享?”
“……我沒閑心跟你區分兩者的差别,差不多吧,有的資源它們的确可以共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