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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6章 第五百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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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光血影的生活随着終極謝幕告一段落。

失去賴以生存信念,汪家盤踞在國内的勢力迅速瓦解,分崩離析的速度比當年的張家有之過而無不及。

然而汪家多年累積,實力非同一般,即使有木安暗中推動,要徹底擊潰并非一朝一夕能完成的事。

其中功勞,還要歸功于吳邪為木安引薦的解雨臣。

木安和解雨臣都是不折不扣的生意人,雙赢的買賣一拍即合,于是由解雨臣主導,木安給予必要的幫助,兩人裡應外合,一同瓜分蠶食汪家幾大主營産業。

汪家的高層滞留在雲南,通訊線也被吳邪等人切斷,沒有任何消息傳回外界,十分有利于他們二人接下來針對汪家的一系列動作。

木安以前在汪家的地位本就不低,出發雲南前已經通過内部的升階考核,是管理組的準預備役成員,大本營隻留有必要的一群基層人員維持運作,其餘人近乎傾巢而出。

而提前回到汪家的木安,無疑是當時級别最高的成員,可以順理成章接手大本營的全部事務,如虎添翼。

一場曠日持久的大清洗比意料中進行的還要順利,汪家這幾年橫跨黑白兩道,斂财手段無所不用其極,收益豐厚。

解雨臣和木安分工合作,能收入囊中的就留下,無法處置的打包抛出。

兩人辦事利落果決,短短幾日,汪家龐大的家業已被漸漸蝕空,高樓大廈一夜傾塌,汪家大部隊就算趕回來,等待他們的隻剩下一具空殼,所謂南柯一夢,最終不過是空洞。

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吳邪幾人正在樓外樓吃慶功宴。

硬菜點滿一桌子,黃昏的餘晖覆蓋着粼粼湖水,微風掀動枝頭,楊柳搖晃,搖橹船在西湖上拖拽出冗長的影子,蕩漾着的旖旎風光。

王胖子憋屈許久,一邊夾着西湖醋魚,一邊大呼過瘾,又招呼木樂樂多吃點,一起樂呵,木安伸長筷子夾走王胖子眼饞半天的魚臉頰肉,放進木樂樂碗裡,得到一頓白眼。

他們吃飯不講究什麼規矩,王胖子在興頭上還能現場給他們來場即興搓腳秀,聽到王胖子讨論,吳邪頗為感歎,伸手拍拍張起靈的肩膀,輕聲道也算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坐在窗邊的張起靈沒有應和吳邪,隻靜靜看向遠處的秀麗景緻。

柳枝還在風中輕晃,他沉靜如夜的眼眸被點綴上幾點子碎金,沉默良久,才淡淡道:“都過去了。”

王胖子嘻嘻哈哈地摟住張起靈,道可不是,以後小哥是自由身,咱們得好好想想怎麼過日子。

早在雲南的篝火旁,吳邪就邀請過木樂樂和張起靈日後留居杭州,隻是那時的他們還處在困頓之中,尚且不知自己的明天會落在哪裡,更何談安身立命之所。

現在一切塵歸塵如歸土,他們也可以認真思量一下未來的問題。

吳邪當然是賊心不死的,他一直擔心張起靈漂泊無依,會因為不想給他們添麻煩而選擇離開,但張家什麼都沒有留給他,隻有那個時時發作的失魂症,萬一哪日舊病複發,他舉目無親,又會落到以前那般凄涼的境地。

滿桌鮮香醬濃的好菜,西子湖畔落日斜陽,照出吳邪誠懇的狗狗臉。

金光鑲邊,眼波閃閃,抓着杯子跟張起靈推心置腹,胖子撮口大魚頭,直笑他要跟傳銷拉下線似的,隻差沒掐着張起靈讓他同意,嘴上還裝模作樣着全看他自己的意願。

被胖子一酸,吳邪也察覺到自己企圖的太明顯,于是收回手仰頭悶完杯裡的酒,轉頭望向木樂樂的眼神賊光四射,搓搓手就招她湊過來,一副知心哥哥的體貼模樣。

木安知道他這是要逐個擊破,先從心軟的下手,讓她給張起靈打個樣。

但他其實早有想法,當下就不客氣地伸出手擋在吳邪與她跟前,表示這人歸他,而吳邪他們仨作為來路不明的野男人,最好少打她個如花似玉大姑娘的主意。

可是正主的架子還沒拿捏到位,話剛要出口,他那腦子缺根弦的瓜皮姐姐已經跟吳邪達成一緻,裝着果汁的杯子咣當一碰,幾乎立馬就要起身去找房子安家了。

看木安郁悶如老狗,胖子會心地給他夾兩塊苦瓜:“老弟,知道你心裡苦,首都戶口也抵不上咱們天真那股子魅力,認命吧。”

聽到胖子調侃,木樂樂才反應過來自己還有好大個弟弟杵在旁邊,良知尚存的她明白他倆如今穿一條褲子,得共同進退,要跟握住吳邪的手又唰地收回來,轉頭看着木安,用胳膊小心翼翼捅捅他,問他怎麼看。

不等木安回答,吳邪氣定神閑道:“我能給她上戶口。”他剛要反駁這算個蛋,吳邪又悠然開口:“我還能讓她趕上明年的高考,給她找好補習班,保證她一戰上岸。”

木安一下子就被堵住了,臉色半青不綠。

媽的,還是吃了沒文化的虧。

吳邪對木安從來就不客氣的,一張嘴沒饒過人,木樂樂到底護短,站起來就去打吳邪,讓他好好說事别欺負小孩兒。

二十歲的小孩梅開二度,心氣郁結的厲害。

他撐住下巴,一筷子戳進苦瓜裡,木樂樂就在旁邊唠叨,什麼别聽吳邪瞎扯,以她的聰慧才智去哪都不至于落榜,木安在哪她就跟到哪,和吳邪他們可以常聯絡,沒必要非在一塊處,自由随心最重要,叽叽喳喳個不停。

這樣的瑣碎和照顧讓他覺得溫馨。

仿佛夕光餘晖在吻過窗棂的同時,也掠過他平淡的眼底。

光過無痕,卻有微暖的溫度眷戀着不肯離去,逐漸染出一隅柔軟,融融似水。

他如浮萍般的人生無所寄托,也不曾想過要在哪裡紮根,杭州青山綠水,四季常青,确實是個風水養人的好地方。

隻是——身邊這幾個野男人實在礙眼,總有種住在賊窩旁的感覺。

吳邪的三寸不爛之舌,有時候連胖子都要避其鋒芒,雖是以閑聊的口氣,并沒有威逼利誘的意思,但語氣中的笃定就莫名讓木安不爽。

最後半是不爽半是無奈,木安同意在杭州紮窩,張起靈也在一長串的絮叨中,點頭算是默認。

他們乘興而來,喝的酣暢淋漓,飯後沿着孤山路散步回酒店。

初秋的時節,楓樹也開始紅了葉尖,晃晃悠悠地垂在枝頭,清風一卷,徐徐落下,其中一片,正好飄在木樂樂的頭頂,上面還蠕動着一隻青綠的毛毛蟲。

木安剛想幫她拿掉,見她悶悶地湊上來,扯着他的衣角,漸漸落在吳邪三人的後面,他明白她是有話要說,被岔開注意力一時沒顧上毛毛蟲,隻配合地放緩步子,微微側低下腦袋。

不知是什麼樣的話題,讓向來暢所欲言的木樂樂有點躊躇,她在飯桌上也有淺喝兩杯啤酒,現在走在路燈下,可以看出她臉頰紅紅的,眼神有幾分模糊,滾燙的呼吸隔着涼涼微風傳來,人也跌跌撞撞的,他想摸摸她的額頭,卻被她一偏頭躲掉。

木安就看着她兀自糾結,眉毛一起一伏,手指繞着衣服上的紐扣。

這詭異的無言足足持續兩分鐘,無人開口。

直到吳邪他們轉過一道直角彎,身影消失在視線内,她才似乎鼓足勇氣,擡頭看向他,問他是不是不想留在杭州。

原來她猶豫半天,要問的竟是這麼點小事。

木安啞然失笑,回道沒有的事,讓她不要多想。

她聽完卻不罷休,不依不饒地拽住他袖管,一字一句鄭重地告訴他,不管如何,千萬不要委屈自己,有不開心或者不願意的地方,一定一定要跟她坦白,不可以什麼都悶在心裡。

他也不反駁,隻促狹着眼眸,問她為什麼覺得他會是自己憋着生悶氣的人。

木樂樂一聽,嘟囔道對哦,從小到大隻有他欺負别人就沒有别人欺負他的,又陷入到“自己怎麼會有這種想法”的沉思,一張小臉時白時紅,吹彈可破。

木安看的好笑,一隻大手就揉在她腦袋上,啪的一巴掌上去,拍癟了上面那隻肥碩的毛毛蟲。

汁水四濺的時候,沒有一根手指是無辜的。

秋高氣爽,晚風拂面,決定他們未來歸宿的那一晚,在木樂樂一路的尖叫咒罵聲中悠然結束。

生活的味道平淡而悠長,風過四季,吹來一曲安和的歌謠,怎麼唱都是甯靜綿長的曲調。

最後他們決定住在西湖區,擡目遠眺就是湖水的波光浮影。

木安迎來人生中從不曾有過的平靜時光,有時搬把躺椅坐在陽台上,湖風輕盈,卷着蒙蒙水汽,被太陽曬的溫暖如春,往往一坐就能坐半個晌午,安詳的像根曬幹的老絲瓜。

偶爾樓上的張大爺也會跟他一起同坐。

木樂樂在杭州吃的很開,既受到吳家上下的喜愛,也在補習班火速交到新的朋友,在家的時候不多,吳邪和王胖子則各自精彩,今天飯局明天垂釣,在家相處最多的反而是他跟張起靈。

一盞茶一張小幾,兩人對坐,吹着四時和風,靜看花開花落。

兩年的歲月磨砺,當初再怎麼針鋒相對的兩個人,也能在年華烹調的餘味中達成和解。

吳邪和張起靈都不是斤斤計較的人,隻有王胖子會不時拿木安曾經下過的黑手來貧嘴幾句,但都無傷大雅。

共處愈久,木安也有想過那沒心沒肺姐姐的終身大事。

在他心底,最認同和看好的對象,其實是解雨臣

作為解家的掌門人,解雨臣的背景和财力都毋庸置疑,跟他在一起,生活質量可以得到保障,為人又謙和溫潤,彬彬有禮,與他為數不多的幾次接觸,解雨臣都給木安留下不俗的印象。

至于長相,解雨臣更是無可挑剔,身形纖長卻不失挺拔,如松似玉,眼眸深深,笑意矜淡,可謂心中有丘壑,眉目做山河,會是父母和女子喜歡的樣貌和作派。

而且好幾次,木安都看見木樂樂沉淪在解雨臣的顔值暴擊裡無法自拔。

但現代不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雖然木安壓根就沒想過自己能不能當木樂樂的第二爹,所以他再怎麼看好解雨臣,兩個當事人不來電也是白搭。

況且一想到她有朝一日要嫁給别人,木安總覺得非常不舒坦,像吞了隻活蒼蠅,還是剛從蛆裡鑽出來的那種,吐不出咽不下。

既然上上之選的高富帥沒戲,他一陣考量,又把目光勉強轉向傻了吧唧的吳邪。

綜合條件比較下來,欠一屁股債的吳邪自然比不上财富自由的解雨臣,要是哪個倒黴催的姑娘嫁給他,光兩三億的外債就能讓那姑娘未語淚先流。

不過那人要換成他親愛的好姐姐,一切又另當别論。

畢竟旁人不知,但他自己卻是明白的很,他們債務的來源是鬼玺,而鬼玺的貨主正是自己,再者,吳邪不是沒能力平債,隻是家裡放養,他自己不火燒屁股也不着急。

讓他最動搖的一點在于,木樂樂十分喜歡溫暖和善的吳家,一周兩三次的回去,常常大包小包的回來,清明如木安,怎麼會看不出吳邪父母對木樂樂起的心思。

她是被愛包裹長大的嬌花,餘生也應當被呵護被寵愛,像掌上明珠一般,不經風雨,受到所有人的鐘愛與青睐,沒有其他選擇會比吳家更合适。

總之無論是誰都好,有兩個人選是他從來沒有考慮過的。

一是心有所屬的王胖子,前有不會凋零的雲彩,占據着他心中的半壁江山,再有後來居上的飄飄,令他追逐不息,木安不屬意也相信木樂樂不會有任何想法。

二是冷淡無趣的張起靈,每天的話都不超過三四句,眼睛永遠是那麼淡漠地瞟過來,無歡無喜,無悲無泣,嘴角平直,一整天下來幾乎沒有發生過變化。

和活色生香的木樂樂比起來,張起靈寡淡的像一碗沒加鹽和醬油的清湯面,丢進什麼都激不起半點水花,唯一勝就勝在賣相好,氣質高華,有種孤松玉山般的清澈絕然,令人心馳神往。

但木安完全不為所動,宿敵buff和挑剔眼光讓張起靈根本就入不了他的眼。

好在木樂樂見他就如老鼠見到貓,又緊張又膽小,兩隻手都不知該往哪放才好,隻會一味的傻笑,兩人當師徒時,甚至有一陣子,她看見張起靈肌肉就會下意識一抽。

慫包如斯,木安很放心他倆往來,沒人會想嫁給一看就打哆嗦的教導主任。

可誰能料到,王胖子竟能用實力演繹什麼是化腐朽為神奇,用他那鬼斧神工的拉郎能力,硬生生促成一段傳奇。

那天是苦熱的炎炎夏日,木樂樂有課在學校午休,木安就在家吹空調打遊戲,接到王胖子電話的時候他還不以為然。

遺傳病不定時發作是正常,他邊跑任務邊讓胖子把人送醫院去,等會他有空就過去看兩眼,沒空權當自己死了。

直到王胖子告訴他張起靈死活鬧着要去追尋過去,勸什麼都冷着張臉,實在無計可施之下,他和吳邪兩個大聰明一時自作主張,居然當場給張起靈來了場天仙配,用圖文并茂的方式,成功讓他相信自己在杭州還有個鮮嫩如豆芽菜的十八歲女大學生當女朋友。

木安正趕着打副本,在電話裡敷衍的不行,王胖子最後半句話蹦出,腦子才突然“叮”一下。

等會,十八歲的女大學生——

這鮮嫩的豆芽菜,不會是他那剛考上大學的傻大姐吧?

特别奇妙,木安第一反應竟不是生氣,而是感到荒謬,極其荒謬,這種體驗就像電視台采訪路人問你幸福嗎,他反手給你個大嘴巴子說老子姓王一樣。

王胖子雷厲風行,打電話根本不是來征求他意見的,是要他在家煲好湯等下送去醫院給木樂樂當道具,還以格外铿锵有力的口吻讓他别搗亂,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孤男寡女幹柴烈火,他們衆人拾柴火焰高,萬一這倆成了,多好一樁姻緣。

好你大爺,他以為姻緣是魚頭跟魚泡,天生就配成對賣。

其實聽到這麼不可思議的事,木安沒打算要反對,也從來沒想過他倆會有什麼。

畢竟對方可是張起靈,是扔青樓裡連隻襪子都不會丢的當代柳下惠,堪稱石頭中的金剛鑽,鋼闆中的不鏽鋼,江湖救急而已,拿蒜頭充水仙就沒聽過真指着蒜頭開花的。

本着有熱鬧不看白不看的精神,木安關掉電腦起身去飯店打包一份湯再驅車前往醫院,如願以償在醫院看到一出“逼良為娼”的尴尬實錄,當時的他笑的好大聲。

在許多年後的雨村,吳邪在院中種下不少蒜苗,春去秋來的大蒜抽出嫩芽,木安忽然想起幾年前的今天,才後知後覺地發覺一件事。

去他奶奶個腿兒,原來蒜頭真的會開花。

時隔多年,他的臉,又一次被命運的巴掌打腫了。

然而當年木安還是個單純天真的小夥子,沒有經曆過風月場的險惡。

在吳邪和王胖子兩個臭皮匠的用心經營下,張起靈逐漸接受木樂樂的身份,也接受自己是個有婦之夫的現實,不再想着跑路和離家出走。

這邊皆大歡喜,另一當事人卻因為圓謊而過的苦不堪言。

共處時日越久,她就越發殚精竭慮。

扮笑臉裝賢惠,在張起靈面前,她不得不夾着聲音的傻樣要有多滑稽就有多滑稽,演出的賢惠娘子形象簡直精彩絕倫。

他覺得他倆的故事就像連續劇般有趣,會不遺餘力地嘲笑她,跟他們後面追連載。

雖然他一邊笑話,一邊還會默默包攬家裡的家務,不讓她為其他事操心,但喜好看樂子,大概是他們姐弟倆難得的共同點,他看戲看的津津有味,并幾度為她的精湛演技鼓掌喝彩。

這般精妙好戲一直持續到他們去北京之前,那是王胖子的主意,他認為有三個電燈泡杵着,不利于愛的小火苗誕生,于是拉着木安和吳邪上北京探親。

他本不想去,可經不住王胖子念叨,想着走幾天也不會出什麼大事,才點頭同意。

幾人在胖子的鋪子窩足一星期,每天遛鳥賞花,和金萬堂閑話家常,眼看日子差不多,上街買點特産以示敷衍,然後一行人就浩浩蕩蕩地回到杭州。

坐到久違的沙發上,隻見客廳幹淨的纖塵不染,窗台上晾着整整齊齊的被單,瓜果盤裡裝滿新鮮水果,地闆亮的可以映出人影。

木安走到陽台,又看見薄荷和綠蘿葉片上竟然還沾着水珠。

他不信這會是木樂樂的傑作,她沒這個良心,肯定是他那便宜姐夫來家裡義務勞動了。

沖泡着拆出包裝的小青柑,一顆顆青色的小圓球在杯中沉浮,頂着咕噜咕噜的熱水打着滾,果香混合茶香,飄出一陣沁人心脾的芬芳。

木安突然覺得有個名義上的姐夫還不錯,起碼比自己在家時省心。

下次可以看在他操持家務的份上,請他來吃頓飯什麼的,接着再讓他洗個碗,完美。

到晚上前,木安還沉浸在自己的小算盤裡,傍晚胖子喊他去樓上吃晚飯,剛坐在桌子跟前,一股子濃郁的酸臭味撲面而來,熏的他差乎沒睜開眼睛。

他疑惑地皺起眉,定睛一看。

張起靈還是那個張起靈,清湯寡水,一雙筷子随機選菜,闆着個方方正正的臭臉,但心細如他,馬上就察覺到異況。

——在張姐夫的筷頭掠過幾樣菜時,會統一的懸停一會兒,目光同時抛向一旁羞澀不可名狀的木樂樂,兩人眼神一對,粉紅色的泡泡頓時化蝶鬥鬥飛,穿梭在菜盤子和王胖子的唾沫間,往往在木安還沒看明白的時候,菜就已經安安穩穩被送進木樂樂的碗裡。

并且木安發現張姐夫的業務能力非常優秀,夾過去的水煮牛肉沒有香菜,苦瓜炒蛋沒有苦瓜,青椒炒肉隻有小炒肉,把木樂樂挑食的偏好摸了個一幹二淨。

所謂出道既巅峰,張起靈才剛當人男朋友,已然妥妥的可以拿到感動西湖好男人獎。

還有自己家沒出息的傻大姐,被男人的攻勢迷的暈頭轉向,整餐飯眼光就沒從張起靈臉上挪開過,臉頰粉撲撲的,像兩個大屁桃。

吳邪和王胖子紛紛假裝沒看見,啄着米飯對碗裝深沉。

這股莫名其妙的戀愛氣息讓木安食不知味,他不明白為何短短一星期的時間張起靈就能把他家偷了,枯木再逢春也該有個循序漸進的過程。

思緒翻來轉去,他既費解又抑郁,無心飯食,草草扒拉幾口,裝着滿肚子心事下樓回家。

等那傻大姐回來,得好好跟她談談,再仔細問問。

不知是什麼樣的念頭在作祟,他内心深處其實并不想她與張起靈在一起。

沒有權衡利弊,沒有喜好左右,是一種直覺上的抗拒。

不管是誰都好,隻要她喜歡,他都可以試着去接受和理解。

唯有張起靈,他辦不到,理智無法介入其中,他在本能的拒絕。

平心而論,張起靈為人并不壞,隻是一貫的冷漠和無所用心,會自然而然賦予他一層冰冷的色彩,抛開這層濾鏡的幹擾,甚至在大部分的層面上,他内心會比常人都要透徹。

如同竹葉上最清新的一滴晨露,陽光折射出無數的流光溢彩,落在他眼底,都會化成一片淡淡的純白。

可是透過他淡然的眼眸,木安總能在深深的瞳孔中,窺見自己的倒影。

來自曾經的他,是被暗無天日所掩埋,他一直不願回顧的灰暗時光。

汪家本質是張家思想的另一重載體,行為模式,規矩體系,無一不是在複刻張家曾經古老而巨大的秩序,像一頭從虛空裡誕生的巨獸,被人為的克隆,所有其中衍生出的人或事,都會烙上黑暗的印記,仿佛超市裡商品的條碼,不在身上,而在心裡。

它會如影随形般與他共存,時刻伏在他耳邊低語。

——你來自哪裡,你是因為什麼而存在。

逃脫不代表抹去,隻要你還活着,隻要你還有呼吸,永生永世,不允許被忘記。

木安閉上眼,能看見許多紛亂的畫面,是混沌的,複雜的,但都毫無例外,沒有色彩,從他腦海緩緩淌過,靜谧的像一條寂流,從荒蕪而來,向虛無而去。

不能是張起靈。

在張家和汪家,他們是一樣的複制品,是冰冷的工具,被困在曆史年輪鑄就的桎梏之中,日複一日,年複一年,重複着同樣的事,進行着相同的動作。

從出生開始,他們就沒有屬于自己的意義,他們是家族的附屬品。

這樣的人,怎麼會知道什麼是愛人,又怎麼可以被愛。

更何況,他與她的一切,都是用虛幻構建出來的美好,是不能貪戀的泡沫。

從前不加幹預,是因為覺得她可以把控好分寸,兩年的井水不犯河水,他本以為,他們之間不會再有其他的可能。

可是剛才的光霧再怎麼彌散朦胧,他都能清晰在她眼底看到一點微不可查的歡欣,淺淡如雪,卻深刻地藏在她笑頰裡,綻放着盛大的歡喜。

年少動心,是無法自控的沖動,也是一場動蕩的浩劫。

她渾然不覺,隻被絢麗的火焰吸引,像走在萬丈深淵的峭壁之上,随時有粉身碎骨的危險。

他沒辦法視而不見,可又不知道該怎麼才能勸她迷途知返。

紛擾的心緒宛如上升的水流,漸漸淹沒他心内種種雜亂的碎片,在等待的間隙,又在無數的百轉千回中靜靜沉澱至底,凝成靜止的冰。

思潮如海,漲漲停停,等到木樂樂一步三回首的回到家中,他已經組織好滿腹的語言,按掉電視擡頭向她望去,卻不由得凝滞了氣息。

她大概是才剛跟張起靈道完别,依依不舍的神色還未完全從雙頰上褪去,臉頰微微鼓起,泛出蟬翼般薄薄的紅暈,眼眸晶瑩透亮,欲語還休的溫柔藏在眼角眉梢,那麼深切的喜歡被掩飾的如月光般淡薄,小小的笑渦裡卻盛滿甜意,好似一顆柔軟的草莓軟糖。

一顆心就此泯沒下去,他到嘴邊的話頓了頓,再出口時已沒有初時的焦灼和擔心

他隻認真地詢問她到底是怎麼回事,她也如他預料一般,并沒有坦率承認,表現出以往遊刃有餘的輕松,或者,她不是嘴硬,而是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突如其來的失控和沉溺。

盡管勸過自己幾十次要冷靜溝通,但是看着她淪陷而不知自知的模樣,他還是忍不住大聲呵斥了她,希望她能清醒過來,不要被一時的美夢蒙蔽了雙眼。

最終的結果,是兩人不歡而散。

他始終無法以強硬的姿态要求她什麼,隻要他望着她明澈的雙眼,可以看到她的真心和喜愛全部都寫在眼底,滿的幾乎要溢出來,他不知道該怎麼阻止。

他隻知道,她從來沒有用那樣熱烈而迷失的目光看過任何男人。

她看着吳邪,看着他,或是看着别的什麼人,瞳孔是透明的純粹,澄瑩,沒有分毫的雜質,坦蕩如砥。

但她不敢這麼注視着張起靈,面對張起靈,她會躲閃、會茫然、會患得患失。

她小心翼翼藏起自己彌足珍貴的心意,連展露給他看的勇氣都沒有。

那是女孩最誠摯的愛意,不求回報,靜默盛放。

沒幾天後,李老五送來有關于吳三省的消息,讓他們都無暇顧及張起靈的病況,他們的精力被盡數投入到新的事件,木安也得以從左右為難中短暫地抽身出來。

吳三省是吳邪前半生難以磨滅的心結,放下是需要時間的,三四年的消磨對吳邪而言,顯然還不夠,失蹤數年親叔叔的消息就在眼前,他不願放棄,也不能放棄。

往日都是吳邪陪着他們出生入死,為張起靈勞碌奔波,為木樂樂跋山涉水,現下他要去秦嶺追尋吳三省的蹤迹,義無反顧的一如當年,他們沒有立場阻攔。

看木樂樂熱血上頭,張起靈和王胖子也沒表示什麼異議,木安連掙紮都不掙紮了,默默在家收拾好行李,等着他們出發的指令。

找點事分散一下木樂樂的注意力,别讓她成天到晚琢磨怎麼泡張起靈,徐徐圖之,加之張起靈一向直男,沒準還有挽回的餘地。

不過出于對李老五的防備,他們不能傾巢而出,得有人留在地面上作為接應。

木安對他們留自己下來的決定沒什麼意見,他本來就不想去地裡折騰來折騰去的,聽完他們的選擇,還一度覺得吳邪和王胖子心大。

他可是兩年前實打實坑過他們的人,關系還沒培養到位,竟然也能信任他留守後方。

好在他們之間已沒有利益鍊,他當然不會吃飽了撐着,好端端的再去坑害他們一把。

隊伍穩紮穩打的行進到深山,途中遭遇豺犬襲擊,隊伍在逃竄時分散,根據吳邪那對人馬放出的信号煙,他們在躲避的地方有所發現,已經帶着裝備和人手進入地洞了。

他們得到不用支援的信息,于是就找到一處幹燥寬闊的空地,安營紮寨,坐等先鋒隊凱旋,并派人在他們離開的井口輪流望風,必要時可以給予援助。

在地面的日子悠閑似養生,雖然身旁李老五的夥計都不是善茬,但木安從小在死人堆裡打滾,比起跟他打過交道的亡命之徒,這并不算什麼難纏的角色。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業務不熟練的木樂樂也跟着吳邪那個大邪神走了。

木安一想到吳邪的特殊磁場,忍不住就為她擔心,她以前每一次冒險都有他在旁邊保駕護航,如今要她自己直面地下的種種魍魉鬼魅,不知她能否适應。

好在張起靈現在是她名義上的男朋友,他雖不善言辭,很容易掃興和冷場,對伴侶總算是還不錯的,否則木安也不會對他們的來往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白駒過隙,幾日的光印彈指間過,木安心有提防,隻在面上裝的客氣,他不是在淘沙行當沒名氣的人,曾經的手腕和出手過的明器,都能成為在外八行間無形流動的名片。

開頭的幾天,大家礙于他的身手和背景,還克制着心内的蠢蠢欲動,不敢輕舉妄動。

随着李老五等人下地的時間越來越長,了無音訊。

日子愈久,難免會有風言風語流傳,一雙雙隐藏在暗處的眼睛,無不猜測着他們的現狀。

想來在出發前,他們内部提前通過一次氣,李老五要在地下有什麼動作,想法子偷偷解決吳邪幾人,并吩咐他留在地上的夥計如法炮制。

在他們認為,吳邪身邊隻有張起靈和王胖子不可小觑,但雙拳難敵四手,李老五帶下去的人可比他吳邪要多的多,還有個拖後腿的小丫頭片子,或死或逃,總之他們不大有可能在李老五的算計下全身而退。

謠言是不需要證據就能迅速發酵的毒氣,絲絲縷縷的滲透出來,彌漫在一無所知的營地裡,所謂三人成虎,小範圍的揣測,漸漸發展成大規模的流言。

木安的處境開始變得艱難,一部分人見風使舵,對他不如往日一般恭敬,他隻作看不見,内心冷笑連連。

表面的客氣依然在維持,隻是在每輪守夜前夕,一種隐動的危險氣息在眼神間傳遞,刀刃出鞘無聲,如不聲不響聚集的鬣狗,在暗處靜待時機。

木安不動聲色,對營地的夥計更加戒備,武器從不離身,每每坐定,眼睛望着前面,餘光卻監視着四面八方,周圍縱橫交錯的地形,他也早已爛熟于心。

終于,在某次木安獨自守夜的時候,有一小群人按捺不住,伺機發動偷襲。

一邊是蓄謀已久,一邊是有心防備,兩方對撞,拼的往往不是實力,是反應和閱曆。

而木安毫無意外地在衆人圍剿下逃出升天,比起他正面對峙過數次的雇傭兵團,這群不入流的江湖混混功夫還差的遠。

他身上攜帶的裝備足夠他逃到安全地段,在來秦嶺之前,解雨臣也曾告訴他們,有需要可以随時求助,隻要消息送到,他定會鼎力相助。

其實這話跟沒事就留下來吃飯吧沒多大區别,屬于沒人放在心上的客套話。

他們都心知肚明,北京、秦嶺南轅北轍,遠水到底解不了近渴。

但木安是什麼人,不解渴他就讓人連井帶水都擡上來的主兒,當下不客氣的一通電話打過去,直接獅子大開口,要抽調解家在陝西盤口的所有人手。

他深知自己在九門沒有根基,借來人手也不一定驅使的動,幹脆用什麼“吳邪孤掌難鳴,現下四面楚歌,狼被圍奸,遲早要完”的話術把解老闆本人也诓騙過來。

解雨臣坐鎮中央,效率果然出色,解家夥計分成兩支隊伍,一支留守山村,另一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奪回營地,局勢翻轉時李老五的夥計甚至都還來不及慶功,轉眼通通都被活捉。

把圖謀不軌的幾十号人捆好,扔在一旁像一排排的豬仔。

由解家人接手完營地的大小事項,一發遠處的信号彈剛好炸響在森林上方,花火耀眼,映照着流火般的太陽,尾翼拖出餘煙陣陣。

木安領着一對人馬火速趕到信号彈升起的地方,陽光毒辣,一束束的照射下來,他眯起眼透過強光看去,見到吳邪幾人正坐在樹腳下乘涼,邊打嘴炮邊等候他們。

幾天不見,見他們安然無恙,木安緊繃的氣長舒一口,吳邪他們屬實争氣,不僅全員存活的出來了,而且每個人四肢齊全,一條胳膊都沒少。

而在手下口中牛逼哄哄的李老五,現下被五花大綁成個大粽子,叼着個抹布嗚嗚咽咽的躺在地上,雙腿還在不甘心地扭來扭去。

事實證明,木安操心的不無道理,他那業務生疏的姐姐雖還活着,但也就隻限于剩條命了。

肩膀上被紗布包的密不透風,血水混合灰漬,黑色的血迹一片暈着一片,衣服上還殘留着大量鮮血流過的軌迹,衣服寬松的挂在身上,瘦如脫骨。

視線往下一轉,隻見她腳踝腫的有原來兩個那麼大,手臂無力地垂下,環節微微扭曲,腫脹的吓人。

但是這沒心眼的都傷成這鬼樣了,人居然還精光閃閃面露紅光,因着站立不穩,被張起靈扶住,精瘦精瘦的身軀打着轉,卻還不忘沖他甜甜一笑。

什麼情況?

愛的魔力轉圈圈?

木安一時啞然,不知該關心她還是罵她。

不過她一看見他,一張灰撲撲的小臉立馬漾起一道喜出望外的弧度,撐着腰沖他招招手——讓他過來背她。

木安臉色一黑,打量着她全身溢出來的疲憊,全然不複剛才的精神抖擻,再看一眼目光微凝的張起靈,他仿佛明白什麼,忽然又有點得意。

男人終究是外頭來的,越是喜歡,越的瞻前顧後,要端着讓着,隻有在完全可以依賴的人面前,她才能軟弱的無所顧忌。

好的,成功赢下一分。

不,是一百分。

目前他們這群人,不止木樂樂狼狽不堪,吳邪三人都沒好到哪去,一句話能啐好幾口血沫子,當務之急不是跟張起靈計較有的沒的,而是趕緊把他們送進醫院。

木安沒有二話,一路照顧着她颠簸出林子,解雨臣就等在村口。

後面的路程已經被全部安排妥當,先一車拉去飛機場,坐上回杭州的飛機,留在吳山居的王盟開車來接,再一窩蜂連夜送進最近的醫院。

一系列流程流暢到等躺在床上吊着水時,木樂樂才緩過神來,安下心養傷。

還不等木安去找張起靈算賬,進醫院不到一晚,傷的渾身沒一塊整皮的木樂樂就出事了。

一大早他看到張起靈傳來的信息——他那不省心的姐姐大半夜感染發燒,已然不省人事。

前一晚他們看這倆人還清醒就沒留人守夜,都回家洗澡換衣服休息,打算第二天再開始排班輪流照顧他倆。

木樂樂很給面子,讓他們好好地睡了個囫囵覺,自己卻悶聲幹大事,折騰了張起靈一夜。

木安叼着牙刷漱完口就往醫院趕,他去時吳邪和王胖子都還沒到,隻有張起靈一人守着木樂樂。

當時她高燒發的滾燙,面上泛起駭人的潮紅,睫毛抖動,肩膀削瘦,整個人蜷縮在張起靈懷裡,十分病弱。

他心裡頓時就有些不是滋味了,看張起靈更是怎麼都不舒坦,上前一步要接過她放回床上。

結果木樂樂病中昏沉,手卻還緊緊拽着張起靈的衣領,任憑木安怎麼輕聲呼喊都不醒,似乎聽不到外界的任何聲音。

他一氣之下,要伸手去強行開掰他們倆。

然而手指才剛掰一根,她臉上兩行眼淚唰的就下來了,眼睛仍舊緊閉着,人顯然沒醒來,也不知自己在幹什麼,但淚水就在無意識中不停地淌落,好像沒有盡頭一般,漱漱而下。

連張起靈也在此時輕輕按住木安的手,望向他的眸中滿是認真,對望長達一分鐘,他才緩聲道自己會照顧好她,讓木安放手。

看看淌淚不斷的木樂樂,再看看細心呵護着她的張起靈。

木安突然覺得自己就是個老法海。

這打擊的非同小可,随後王胖子和吳邪趕來醫院,正好目睹木安棒打鴛鴦的一幕,面面相觑一會兒,旋即紛紛上來勸阻。

他倆扯着木安,一個賽一個的推心置腹,什麼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

王胖子俗語歇後語先轟炸一遍,吳邪又以詩書經綸給他洗腦,言之鑿鑿道孔孟有言:男女居室,人之大倫也。

未婚男女相愛相守,是人間正道天經地義,曆史的車輪滾滾過,他得接受和尊重。

勸着勸着,半是拉扯半是推搡,哥倆直接把木安“請”出病房,轉身鎖死房門。

那天木安無言以對,默默地蹲在醫院門口,抽掉了吳邪整整兩包黃鶴樓。

仰頭望天的時候他好心酸,平常不抽的黃鶴樓入口苦苦濃濃,心境凄涼如寒風蕭蕭。

不過郁悶歸郁悶,他接下來都沒有再去打擾那倆人花好月圓——主要是吳邪和王胖子嚴防死守、寸步不離。

他一要靠近病房,王胖子就跳出來他開始給他搞心理建設,一張嘴叭叭叭的跟植物大戰僵屍似的,源源不斷,旁邊還有個羅裡吧嗦的吳邪敲邊鼓。

木安感覺這倆男的比狗都煩,又念不過他們,他隻會擠兌人,不擅長念緊箍咒。

後來他們仨就跟三個怨種一樣,坐在病房門口的走廊邊,看木安怨氣沖天,張起靈的幸福護衛隊交頭接耳一陣,認為畢竟是小舅子,得罪的狠了也不利于兩口子長期發展。

于是王胖子站起來活動活動筋骨,走過去拉住木安的手,又要語重心長的勸起來。

木安被他倆念的腦瓜子嗡嗡的,立馬擺手讓王胖子打住,并擲地有聲表示自己絕不進去,隻透着玻璃窗口看兩眼就好,姐姐身體最重要,但要他一夕之間接受這天降姐夫,那絕不可能,他倆念死他也沒有用。

王胖子無奈地看吳邪一眼,吳邪聳聳肩,用嘴型道你回來吧,解鈴還須系鈴人。

其實如魚飲水,冷暖自知,木安當然知道,能讓她沉迷至此,即使明知身處在謊言鈎織的虛幻之中,還是願意一步一步的往裡踏去,不肯醒來,張起靈對她必然是很好很好的。

他有心,也有眼睛,不會輕易被偏見蒙蔽。

雖是在一牆之隔的房門外,但他看的清楚,張起靈受傷的程度,實際比木樂樂還要嚴重幾分,他傷在腰腹,長度直達胸膛,創面血糊,行走和活動都會極為艱難,如果換成平常人,這樣的傷況,不靜養兩三天,可能連下床上廁所都辦不到。

而木樂樂感染發燒的消息是早上送到的,他們過來之前,護士已經來進行過必要的治療,那麼她高燒被發現的時間,應該要在淩晨左右。

一般而言,不是加護病房或病況危急的病人,夜半時分,護士巡房的頻率并不頻繁,所以就算是護士,也不會這麼及時察覺到她身體的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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